这会儿刚到午饭的点,北馆里头坐了好些人。掌柜的见贺逐来了,忙叫人准备了一间厢房,请他和沈归晏、黄祁三人入座。
说起这北馆,已经有些年头了。原先一名江南女子嫁来北怀,因做得一手好菜,才在夫君的支持下开了这家饭馆。后来北怀发生战乱,那女子便和夫君外出逃难去了。现如今这家北馆,是当时在馆子里给那江南女子打下手的厨子的后代,偷学了那女子的好厨艺,便又在太平盛世里竖起了招牌。只可惜北怀常年贪官污吏横行,能来得起北馆吃饭的,大多是一些官吏。后来贺逐来了北怀,这北怀百姓的生活逐渐走出困窘,竟又将这摇摇欲坠的小馆子支撑了起来。所以北馆掌柜的一看见贺逐,就像看见了福星似的,恨不得亲自做菜伺候着。
因贺逐是贵客,三人刚坐不到一刻钟,菜便陆续端了上来。
“吃吧,别愣着了。”贺逐伸手在沈归晏眼前晃了晃。
方才沈归晏想事情想得入神,都怪贺逐,故意吊人胃口。她叹了口气,将筷子伸向一碟醉虾,看似无意道:“有些人呐,就爱故弄玄虚,显得自己多么高深一样。是吧小祁?”
正在卖力啃着酱肘子的黄祁突然被叫,只能顶着一嘴油抬起头,迷茫又敷衍地“嗯”了两声。
沈归晏鼓着腮帮子,用筷子敲了一下黄祁的碗边:“就知道吃,师父白疼你了。”
“没有没有,师父说得都是对的。师父想知道什么直接问王爷好了,不用跟您徒弟这可怜人阴阳怪气。还有这酱肘子是真好吃,师父快吃。”黄祁说这话时头都没抬。
贺逐看着沈归晏又气又急,觉得这世间应该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鲜活的姑娘了。每次有什么烦闷之事,只要逗一逗她,时而看她羞涩难当,时而看她气急败坏,便什么烦恼也没有的。
“好了晏儿,快吃,吃了我就告诉你还不成么?”贺逐说着,夹了一块香菇放到沈归晏碗里。
沈归晏乖巧地将贺逐往她碗里夹的菜都吃光,一双灵动的杏眼在贺逐身上打转,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示意他赶快说。
贺逐打开店小二刚端上来的酒,将两个酒杯都满上,缓缓说道:“这里人多眼杂,关于太子的事我先不跟你说。不过这万春楼倒是没什么神秘的,基本上混迹江湖的人都知道。万春楼楼主万年先生为北怀本地人,年幼时是远近闻名的神童,记忆力超群,诗文典籍过目不忘,曾经的探花郎。可惜后来家里横遭变故,一身功名拿去折罪。一无所有地回了北怀老家后遇到飞花楼一卖艺的风尘女子名唤逢春,两人一见如故。万年先生发誓此生非她不娶,又开始发奋读书,打算重新考取功名,回来赎她。”
贺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将装着五只剥好壳的醉虾的碟子推到沈归晏面前。见沈归晏用手撑着脸,认认真真地盯着贺逐,像个一心向先生求教的学生,贺逐又忍不住亲自将虾塞到沈归晏嘴里去,顺便不着痕迹地揉捏了一下她殷红饱满的嘴唇,下一刻就被沈归晏用手嫌弃地打开。
贺逐反而轻笑起来,接着说:“等万年先生再一次中榜回到北怀后,那名唤作逢春的女子却已经死在了飞花楼内。据说,是老鸨逼她......后来她宁死不从,便自个儿吊死了。”
“那万年先生岂不是要伤心死了?”沈归晏皱眉,那表情仿佛她亲眼看见了万年在得知逢春死讯后伤心欲绝的场景。
“那是自然。所以那时万年便立刻辞了官,用皇上赏的银子把飞花楼买了下来,就有了现在的万春楼。表面上做着青楼的生意,但里面的女子都是只卖艺不卖身,可实际上却成了一个情报所。江湖上往来的客多了,喝多了酒便什么都跟万春楼的女子讲,久而久之,万春楼已然成了掌握着全天下最多消息的地方。我今天带你去,就是想打探消息的。”贺逐一位深长地看了沈归晏一眼,又说:“顺便见见这位,一诺千金、重情重义的万年先生,向他好好学习学习,也对娘子这般情深不移。”
沈归晏本还沉浸在万年和逢春的故事里,心里感到十分惋惜,听见贺逐又开始拿自己开玩笑,荡漾在空气中的一丝伤感的氛围全被破坏了。
沈归晏吃了好一会儿酒,又突然想起来贺逐问题还没答全,问道:“朔帮呢?你还没告诉我朔帮是干嘛的。”
“这有什么好说的。”贺逐语气十分鄙夷,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朔帮就是江湖上的一个帮派,之前很强盛的,江湖势力最大的五大帮派之一。现在大势已去,颇有些要从江湖上销声匿迹的前兆了。”
沈归晏十分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怎么多江湖上的事儿?”明明是个皇子,却对江湖之事这么了解,不大正常。
“小晏儿,我知道你的夫君的确是有些本事,但你也不必太佩服。毕竟是你的男人,总得有点水平是不是?”贺逐又不正经起来。
沈归晏不说话,只看着贺逐笑,这笑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满含威胁。贺逐被她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妥协道:“好好好,哎呀就是小时候经常跑出去玩,听说书的说的嘛,我哪知道还真有什么万春楼、朔帮......”
酒足饭饱后,贺逐又向掌柜的打包了两份酱肘子,一份送去了沈宅,一份带回了北怀王宫。
沈归晏有午睡的习惯,每日正午用完膳,雷打不动地要午休。贺逐便先把沈归晏送回了房,自己转身去找吴昊。
“忠武王那边有消息了么?”贺逐打着哈欠问吴昊。
吴昊回:“还没,估计还在犹豫吧。”
贺逐不屑地撇嘴,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他那宝贝女儿都让皇上和太子送走了,他还为他们卖命那不就是傻了么?”
吴昊毕竟之前也跟忠武王一起共事过,不好多说什么,便将自己最新得到的情报禀告给贺逐:“王爷,属下手下的探子打听到,劫走福清公主的人,应该是章术派来的。”
“章术?”贺逐眨眨眼,大脑迅速思考,道:“他把贺福清劫走干嘛?莫非他......他想用贺福清要挟忠武王?”那为何要把喀则尔的王子和公主也一起劫走?不会是想连喀则尔部落也要一同威胁了吧......这个章术,野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怪不得忠武王迟迟不肯给自己消息,他如果受到了章术的要挟,那肯定毫不迟疑地加入章术。再加上章术手上还有喀则尔的王子和公主,那喀则尔部落的势力也会被章术牢牢捏在手心。这章术的手段当真阴险无耻。
这事吴昊也不敢妄下定论,他知道贺逐心中有计较,便保持沉默,让贺逐静静盘算着。
“吴将军,这事我们不得不管。若是让章术计谋得逞,那后果不堪设想。就是我与二哥手上的人马全加起来也比不上章术的一半之多。”
“那王爷想如何管?”
“带人去把他们救出来,而且一定要快,不然等忠武王被章术挟制住就来不及了。”
“是,属下这就先派人去把路摸清楚。请王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