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说过,生活就是一个巧合接着又一个巧合。今天我深深地印证了这句话。今天,我们三个来到单位附近的一家饭店时,正好遇到了孔宁和于丽,他俩表情暧昧,动作亲密。我估计老徐此时此刻打死孔宁的心都有。孔宁也看见了我们,面带微笑地搂着于丽,径直走了过来。
老徐的拳头紧紧地攥着。看孔宁朝我们这边走来,他松开了拳头,笑呵呵地迎着孔宁走了过去,就像看见了失散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他俩非常友好地握了一下手。
“听说你最近混得不错嘛!”老徐开口跟他说。
“混口饭吃,跟徐哥可比不了,您是大鱼,我充其量也就算一个小虾罢了。”
老徐哈哈笑了,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说:“自古以来,大鱼吃小虾,天经地义。小虾只能吃河泥。”
孔宁笑呵呵地回应他:“一群小虾聚到一起,也有可能吃掉大鱼的。”
孔宁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于丽的腰部,说完之后,他还故意把于丽往自己身边搂了一下,让她离自己更近。丁凡东和我站在老徐的后面,我小声地跟他说,那人就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丁凡东扶了扶眼镜,仔细看了几眼,没说话。我点了根烟,看着他们那边,我觉得此时此刻我没必要过去,过去也没用,还不如静观其变。
孔宁说完话后,气氛瞬间有些尴尬。此时此刻,老徐应该被孔宁气得脸色煞白。老徐用吃人一般的眼神盯着于丽看,也许是于丽心中内疚,她羞愧地低下了头。老徐冷哼了一声,没说话,几秒钟后,孔宁开口说:
“几年没见徐哥,您的度量可是越来越大了。”
老徐叹了口气说:“人上了年纪就这样,知道什么事该生气,什么事不该生气,尤其对女人生气太不值得了。”
孔宁哈哈一笑,搂着于丽说:“我这个人就不行,这点我做得就不如徐哥好,谁要是动了我的女人,我会记他一辈子,到时候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回头还得多向徐哥学习学习。”
老徐冷笑了一下,没说话。孔宁说,自己还有点儿事,先走了,说完搂着于丽走了。临走时,笑着看了我和丁凡东一眼。
孔宁走了以后,老徐的拳头又紧紧地攥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仿佛是在诅咒着这对狗男女。我走过去拍了拍老徐的肩膀,老徐咬牙切齿地说,一定要让孔宁万劫不复。
3
田春死了,窒息而死,死相极惨,而且还被人割去了舌头,田春的尸体是早晨晨练的老人在小树林里发现的。
田春的死讯我是从警察嘴里听说的,因为确定死者是田春之后,他们查了一下。她前一段时间曾经雇人打过我,之后被董自宁捞了出来,警察第一时间就觉得是我报仇杀了田春,于是第一时间赶到我单位找我问话。当时我正在单位开会,警察直接去会议室找的我,一进来就问谁是刘言。我说我是。警察说,怀疑我跟一起凶杀案有关,要找我问话。警察说完之后,整个公司的同事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连老徐也是。我故作镇定,说了句可以。说完带着两个警察来到我的办公室。
小的时候不听话,我妈总会说一会儿警察过来抓我。那时候,警察在我心里应该是和青面獠牙的怪物画等号的。久而久之,便对警察有一种畏惧感,虽然我没杀人,但是心底还是有点儿害怕,我主要是怕董自宁他们给我设了个天衣无缝的陷阱来害我。
进屋后,我给两个警察倒了两杯水。坐下后,一个警察拿出笔和本子,另一个警察开门见山问我,前天晚上8点左右,我在哪里。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前天晚上8点左右,我和我爸,还有王小林,正在昆泰嘉华旁边的茶楼喝茶。我便对警察一五一十地说了,我说,如果不信的话,还可以去问茶楼的茶艺师。警察听完后,从手包里拿出几张照片递给我,问我认不认识她。我拿起照片一看,正是田春,我说认识。警察跟我说,前天晚上8点左右,她被人谋杀了。一听警察这么说,我心里立刻舒了口气。
警察要走了我爸和王小林的电话,又详细地问了一下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细节,之后另一个人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了。我估计是去核实的。另一个警察留在屋里,问我:“据你所知,田春平时有没有和别人结怨。”我想了一下说,不太清楚,我俩毕竟不太熟,上次她打我的那事,也是因为生意的事,她老公又给了我不少的精神损失费。
警察点了点头,我拿出烟,问他抽不抽烟。警察对我笑了一下,接过去,我给他点着后,自己也抽了一根。警察抽了口烟,问我:“你跟死者是怎么认识的?”
“之前我挨打那次已经跟你说过了。”
“你那次是分局给你做的笔录,我们是重案组。”
我叹了口气,只好又按照上次那样,有所隐瞒地把我和田春认识的经过说了一遍。警察听完之后,问我最近一次和田春联系是什么时候。我说是前些日子,她来我办公室找我,说要跟我做一笔生意。警察在本子上记了一下,抬起头问我什么生意。我说我不知道,没等她说,我就轰她出去了。警察抬起头看着我,我也看着警察,对视了几秒钟,警察问我还有没有别的,我说没了。
其实,自打我知道田春的死讯,我就知道很有可能是老董找人办掉的田春,但我故意隐瞒了田春找我对付老董那件事,我知道老董这个人既然决定做掉她,一定不会留下什么证据。一旦警察查不到什么,老董反过头来就会对付我,绝对够我提心吊胆一阵子的。还有,就是我认为田春的死跟我有一定关系,我觉得我不给老董打那个电话,也许田春就不会死。到时候说起来更麻烦,最后干脆不说,反正只有我和老董知道,我相信他也不会说。
这时候,警察的手机响了,警察看来电显示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之后迅速地接起电话,听得出来,打电话的应该是他的领导,而且从他的态度看,应该是他领导的领导,警察谦逊地说了几个知道了,就挂了电话。挂了电话之后,对我的态度明显有改变,从自己兜里掏出烟递给我一根,我接过来后,还用打火机给我点着,之后笑呵呵地说:“刚才我们付局给我打电话了,说您家老爷子跟他关系不错,您家老爷子说那天晚上和你在一起。”
“嗯,我是和我爸在一起。”
“您家老爷子说了,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找他,还说你绝对不可能跟这谋杀案扯上关系,就算扯上也是巧合。”
警察刚说完,另一个警察也推门进来了,对我笑了一下,在留在房间的那个警察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点点头说,他们还得去调查一下,让我手机随时保持畅通,有事会给我打电话。
两个警察走了之后,我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和听到桃子的死亡消息时还不一样。桃子死的时候,我是心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而这次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些内疚,还有一些低落和感慨,虽然田春生前一直在跟我作对,时不时出来扰乱一下我的生活,但是在我看来,她并没有给我造成什么影响。我甚至有些后悔在几年前让她去陪那个领导,甚至可以说后悔跟她上床,跟她认识。如果没有我的出现,她现在应该过得不错,至少不会惨死。
老徐过来问我警察找我什么事。我说田春被人杀死了。老徐看了看我,没说话,扔给我一根烟,坐在沙发上对我说:“你没必要难过,她走到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优胜劣汰。”
我没说话,点着烟抽了起来。老徐转移话题:“一会儿我去和王秘书打球,你去不去?”
“不去了,你们去吧。”
“今天小丁又谈成了一单生意,明天去签合同。”
我依旧没说话,坐在那儿愣愣地抽着烟。说实话,田春的死对我打击不小,我虽然恨她,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整死她。其实,有些时候我也有些同情她,我相信她对我或对老董做的那些并不是出于她的本意,谁都希望自己能够无忧无虑地生活,没有任何钩心斗角。我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快乐,田春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她想当一个傻姑娘,每天傻傻地、无忧无虑地活着,傻傻地等着那个爱她的男人回家吃饭。
老徐看我没什么心情,叹了口气就出去了。我从公司抽屉里拿出之前田春威胁我时录的那段录音,用打火机点着了那张存储卡,瞬间塑料燃烧的刺鼻气味充满办公室,我估计我是被塑料燃烧出来的烟熏了一下眼睛,眼睛里流出了几滴眼泪。
4
田春被杀之后,我不得不重新思考一些之前曾经认为是真理的事情,我不得不把这些真理全部推翻,重新思考我们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高夏说得没错,我活得太自私,太过于利益化,非常容易蒙蔽自己,忽略了很多东西。高夏还说,我在用做销售的手段去做人,刻意地用光鲜的外表去掩饰自己丑陋的内心。之前我不以为然,现在我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失败,我曾经认为自己很成功,现在看来,我的一切成功是卑劣的,也可以说我非常失败。
今天老徐开会的时候,说经过我们的努力,我们的公司又恢复到周涛成立公司之前的规模了,不但收回了一些市场,而且还开拓了新的市场。老徐说得慷慨激昂,话语间透露着喜悦。老徐当着全部同事的面说,最大的功臣就是丁凡东,没有丁凡东,就没有公司的今天。说完后,大家就是一阵热烈的鼓掌声,随后老徐又说了一些鼓励大家的话,让大家继续努力,一鼓作气,直到把周涛他们公司搞垮为止。今天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老徐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我,也没有像平时一样让我总结一下,自始至终都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反而一个劲地让丁凡东发言。我瞬间有了一种被冷落的感觉,并不是说我和丁凡东争宠,也不是心有不甘怎么样的,只是老徐没有像平时一样,我有点心理落差而已。
我忽然想起丁凡东第一天来公司的时候老徐对我说过的话,现在看来,那些话他应该也对丁凡东说过了,甚至老徐现在有点儿讨好丁凡东,以前公司里就老徐和我两个合伙人,现在多了一个丁凡东,情况就有些复杂了。我很清楚这里面的事,我也能理解,毕竟很少有合伙人能成为好朋友的,在一起只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散会后,我们各自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老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叫我去他的办公室聊天扯淡。我打开电脑漫无目的地浏览着网页,电脑上显示的什么,我自己都不清楚,脑子里乱糟糟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苏曼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手机铃声吓了我一跳,接起电话后,苏曼问我在忙什么,她在MSN上跟我说话,我也没理她。我说我刚开完会。苏曼问我一会儿有没有事。我说,目前来看没有什么事。苏曼让我陪她去一趟她家,她爸点名要见我。我呵呵一笑说,没问题,未来老丈人想要见我肯定是随时都有空。苏曼呵呵一笑,让我一会儿去家里接她。我问苏曼,她爸喜欢什么东西,我去准备一下。苏曼说,她爸看见我俩恩恩爱爱地回去就是最好的礼物。
虽然苏曼这么说,我也不能空着手去,毕竟第一次见面空着手去也不合适。我在办公室里翻箱倒柜,找出两瓶1997年的茅台,装起来打算送给苏曼她爸。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正好迎面遇到了老徐,老徐问我急匆匆地要去哪儿。我说去拜见岳父大人。老徐听我说完后,上下打量着我,之后祝我马到成功,到时候我和苏曼结婚的时候,他给我包一个大红包。我笑着说,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他。
上大学的时候,我有一个同学叫陈辉,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学习成绩也好,是我们班的班长。在我印象中,陈辉应该可以算得上那种乐于助人的阳光男孩儿。上学的时候,他经常去参加志愿者活动,周末去帮孤寡老人和五保户做卫生、做家务,或者去养老院陪老人们聊天。那时候,我们对他有些看不惯,觉得他这个人有点儿假积极,一天到晚事儿事儿的。我们的关系也就一般,不好不坏。在我看来,陈辉这个积极分子应该是不屑与我们这些思想觉悟差的后进分子为伍的。毕业后,便没再联系过他。有一次同学聚会,有人说毕业后他被学校分配到城管大队,还有人说他在宋基会,只不过大家都没见过他。
苏曼家附近有一条羊肠小道,勉强能通过两辆车,平时道路两侧总会聚集着一些无证商贩,卖一些针头线脑、瓜果蔬菜之类的东西。这条小道是去苏曼家的必经之路,今天我和苏曼开车经过这里的时候,发现路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多人,苏曼天生爱看热闹,跟我说,她要去看看怎么回事,让我在前面停好车后,过来找她。没等我说话,苏曼便打开车门跳下去看热闹了。
我把车停在苏曼家楼下后,便去找苏曼了。我始终不是很喜欢看这种热闹,穿过层层人群找到苏曼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城管队员一脚把一个果农踹倒在地,我发现那人正是曾经以助人为乐为己任的陈辉。
几年不见,陈辉完全没有了当年的阳光朝气,已然变成了一个大腹便便且一脸横肉的中年男子。陈辉此时此刻是一名优秀的城管队员,秉公执法,不管果农如何哀求,他都不为所动,坚决要没收果农所贩卖的两筐水果和果农的秤。哪怕是比他爹还大的果农给他下跪,他也不为所动,一脚把抱着他裤腿的果农踹倒。之后,几个城管队员一拥而上,拿走了两筐水果,还有果农手中紧紧攥着的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