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真是没救了!哎!”
炝锅的响声从紧闭的厨房门中传出来,掌勺的人似乎是为了盖住外面的埋怨声,故意撒了一把香葱在热锅里。不管屋外怨声载道,对屋内的人依旧毫无影响,至少是表面看上去没有影响,似乎他已经适应了。
厨房内正在做饭的这个人,正是宋昀。
他从小体型就比较胖,再加上他爱吃的性格,便更是瘦不下来,也因此在小学时期曾因为体型原因受到同学排挤,被老师冠以“胖子”的外号,但这外号又何尝不是一种排挤呢。渐渐地,他开始学着适应这些,学着接受老师和同学的称呼,但他其实更喜欢别人叫他宋昀,他的名字。
他的父母,从小就给他设立了成为社会精英的目标,并按那不切实际的目标不断要求着他,将他的周末安排得满满当当,他也变成了学校家庭两头受压迫的孩子。但话说回来,他的父亲是一名财会,母亲是HR,都是每个公司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岗位,又何来的资格要求自己的孩子成为一名精英呢?
宋昀就变成了这样一个当局者不自知,旁观者觉得十分可怜的孩子。
到了中学阶段,他的个头迅速生长,初二就已经一米八多了,整个人的体型也像被纵向拉长了一样,逐渐变得瘦了些。除了正餐,他也开始用父母给的零花钱买菜,学着自己做东西吃,常常泡在厨房中的他似乎从烹饪中找到了快乐。
......
这日,晚餐时。
“我知道你们对我的要求严苛是为了我好,为了让我成为一名有用之才。但那些油盐酱醋的搭配和烹饪时带给我的专注感全都令我心情愉悦,我有种预感,你们赋予我的目标并不会成为我长大后的样子,让你们失望了……”坐在餐桌前的宋昀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突兀地向正在用餐的父母说道,语气虽然坚定却不乏一点憨厚。但不知为何,他心里油然而生的一股怯懦却期待着父母不要大发雷霆。
这也是宋昀经过很长时间的自我心理建设后才敢说出来的话,常年的自卑感压抑着他的内心,似乎已经到达极限了,他也不准备再忍了。
“你一个刚上高中的小孩懂什么?以后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母亲还没咀嚼完嘴里的食物,用尖锐的嗓音接话道。
“但是……”
“但是什么?你不是爱吃饭吗?那就赶紧吃,吃完回去写作业!”
“我觉得你们从来没听过我的想法,所以我觉得有必要……”
“闭嘴!我忙了一天了好不容易回家清净清净,别再给我耳根子添堵了!”父亲愤怒地咽下最后一口饭,用纸巾擦了擦嘴。
父母这样恨铁不成钢的态度宋昀已经默默承受了十多年了,但这份太过火的“恨意”似乎在逐渐蚕食着宋昀的意志力。
……
高中一年级时的一天。
一个女生哭着向宋昀说道:“呜呜呜,胖子,怎么会有这么渣的男的啊,呜呜呜,我什么事情做得都很好怎么就被分手了呢,呜呜呜……这就是当代人性吗。”
宋昀似乎已经并不介意胖子这个称呼了,相反,他认为“胖子”是他专有的昵称,还挺开心的。此时在他面前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的,是坐在他同桌名叫陆秋的短发女生,而就在刚才,这个女生收到了男朋友的分手短信。
一位胖子在他人眼中似乎能承载更多的信任,陆秋就是那个十分信任他的人,把他当成树洞,什么事都聊,从她前男友是怎么追的她到现在这步,以及她家里的琐事,宋昀知道得明明白白。而宋昀本身是个又闷又包容的性格,正好迎合了陆秋“你听着就行,不要给我提意见,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要求。
“……”
“我家里又有钱,我长得又好看,性格又开朗,他凭什么看不上我!狗东西!”
陆秋本身就是个性格开朗且容易暴躁的姑娘,痛哭五分钟后的她似乎已经度过了被分手后难过的阶段,进入了愤怒的阶段。然而,她前男友正好就在隔壁班,要不是宋昀拦着,她早就冲过去重锤那男生脑壳了。
之后,趁着这个午休,她放声痛骂了那个男生半个小时,似乎是要让在隔壁班的那个男的听见一样。敬语掺杂着脏话,并且句句都不重复,从祖上八辈问候到祖下八辈,从上辈子问候到下辈子,活脱脱一个祖安公主。
公主重重地把手腕上系着的,前男友送的潘多拉手链扔倒地上,又踩了几脚,继续骂道:“要不是给你面子,谁他妈稀罕戴这便宜货!就给老娘就配一颗珠子!忽悠谁呢!**!”
宋昀见状急忙拉住公主的胳膊,生怕她一个箭步冲到隔壁大开杀戒。
“我跟你说,胖子。像他这种人,放着我这么好的姑娘不珍惜,以后就再也碰不上像我这么好的人了,就让他自生自灭去吧。”公主喘着粗气,貌似恢复了一点理智,瞪着大眼睛,指了指隔壁,又指了指自己,向宋昀认认真真地说道,讲话语气一板一眼。这就是女生表达愤怒的终极形态吗。
宋昀貌似早就习惯了公主,不对,陆秋的一惊一乍,但今天这个场面他实在没见过,听得他一愣一愣的,但相比于同仇敌忾,宋昀现在更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孩好好笑。他已经尽量在忍了。
“别生气啦……”
宋昀露出一抹怂笑,并用试探性的语气小声安慰道,也不敢碰她,怕她炸毛。
陆秋结束战斗后,整个班级都安静了下来,喘着粗气的她似乎有点缺氧,揉了揉额头,但依旧撇着嘴。确实,冷静下来的她意识到了自己这次情绪确实有些失控,似乎过于愤怒了,班里的其他人也不由分说地被自己影响到,有点不好意思。但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再加上自己的情绪波动不是那么好克服的,便默默原谅了自己。
“……呼。”
......
“吃不吃饭团?”宋昀的双眼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轻声问道。
看陆秋的表情,气大概消了。
“今天是蛋黄酱加咸蛋黄馅的……”宋昀接着说道。
“嗯?”
“唔……”听到这个,陆秋马上咽了咽口水,神态立刻恢复成了平常的小猫样,迅速的情绪转换也是她的一大特长。她知道自己这位同桌的厨艺十分精湛,每次他带过来的加餐都特别好吃,自己总是要蹭几口。
陆秋这才揉了揉肚子,刚才吃的午饭似乎都已经跟着脏话骂出去了,肚子又开始咕咕叫。
她立马接过沉甸甸的饭团,啊呜地咀嚼着,像没吃过饭一样。
又冲着宋昀眨巴眨巴那双微微湿润大眼睛,开口向他说道:“明天我想吃鳗鱼寿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