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撕裂了我心灵的护围,把我悸颤的爱拖到空地,永远摧毁了它藏身的幽暗角落。------泰戈尔
冯律师来时,安落正巧看完手中的诗集。因为时差的原因,夜里醒来无数次,她索性打开灯,在偌大的客房里走来走去,最后看到书架上的《泰戈尔诗集》才消停下来,取下书细细看着,直到天亮。
她从楼梯上走下来时,三夫人,顾飞扬的母亲正吩咐佣人将温房里的兰花搬至偏厅。佣人们将早餐摆上餐桌,中式西式都有,颇为丰富。
见到她下楼来,三夫人放下最新的俪人志,眼角微微上扬,不咸不淡地说道:“徐妈,你去厨房看看米粥熬好了没有,一会儿蜜雪要起床了。顺便煮一壶黑咖啡,柏雷昨晚回家了......”
安落越过三夫人,径直走到冯律师面前,客气地说道:“你好,冯律师。”
“你好,席小姐,现在恐怕还不能开始,我们还需要等所有相关人士全部到场。”冯律师推了推眼镜,看了她一眼。
虽然昨日约好了八点谈相关事宜,不过安落没有奢望能马上处理好这件事。
坐在偏厅的沙发上,安落顺手拿起今晨刚送来的报纸,翻看着,余光看见三夫人的脸色极为不好,隐约可见堆砌了无数金钱也无法消除的皱纹。
“刘管家,等会叫人将偏厅的地毯拿出去清洗,别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三夫人讥诮地说着,目光直指安落,那眼神如同看见了最为不堪的垃圾一般。
安落勾起唇角,很是冰凉地笑着,顾飞扬的讥诮与恶毒估计是有遗传因素的。三夫人一直不待见她,尤其在得知她眼中低贱的女人想要勾引她引以为傲的儿子时,这种不待见便立刻激发,升级成为一种厌恶与敌视。
“妈,大清早的怎么不开心啦,小心不漂亮哦,”顾飞扬靠在楼梯的墙壁上,一副刚刚睡醒的慵懒模样,“我记得你今天要参加俪媛会的show。”
三夫人冷哼了一声,面色缓和下来,说道:“谁说的,我开心的很。”
“早,小安落。”
安落抬眼看去,顾飞扬穿着深蓝色的暗纹睡衣,露出大片古铜色的胸膛,笑得一脸放荡不羁,安落眼角微微抽搐,漠然地转过脸去。
“果真是外面的野孩子。”三夫人冷哼了一声。
安落双手紧握,嗖得站起来,看着贵妇人派头十足的三夫人,冷冷说道:“三夫人,您说话可要多注意点,免得有失身份。”
“我有说错吗?”三夫人扬起做得极为精致的指甲,刻薄地笑道,“不是野孩子是什么?你那个妈把你丢到顾家来时,还顶着狐狸精的名号呢,没名没分的一走了之,也不知又跟了谁。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安落面色陡然苍白,努力控制着愤怒的不断颤抖的身体,狠狠地盯着三夫人。她第一次有了暴力的冲动,想狠狠打掉三夫人尖酸刻薄的嘴脸。这些年,谁都可以骂她,笑话她,就是不能侮辱她母亲,谁都不能。
“妈,你少说几句。”顾飞扬走下来,伸出手想靠近安落。
安落避开,顾飞扬手中的动作顿了下来,目光微冷。
正在这时,一旁的冯律师突然站起来,恭敬地说道:“顾先生,早。”
“柏雷,你醒了。”三夫人换上一脸的笑容,仿若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一般。
“早。”顾飞扬抬眼,闲闲地说了一句。
安落站在原处,身子紧绷,没有回头,感觉那人极其缓慢地走下楼来,每走一步空气都微微冷了一分。
“早。”顾柏雷淡漠地开口,无视满室弥散的硝烟,径直走到安落面前,抽走安落之前看的晨报。
“你拿了我的报纸。”声音淡漠,气势冷然。
修长有力的手指,碰触到安落的指尖,带着一股颤栗的寒意。安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抬眼撞见顾柏雷英俊却异常冷漠的面容。
顾柏雷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漠然转身。
原来是这个模样,三分优雅,五分冷漠,两分高傲。
那一眼如同君王的恩赐,高高在上怜悯万分。顾柏雷从来都是如此,只用眼神,便能让人的心低到尘埃里去。
她转身,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吃完早餐再走,爷爷不喜欢等人。”顾柏雷突然开口,冷漠至极,带着一丝不可违抗的命令。
安落回头看着垂眼看报纸,对她不屑一顾的顾家二公子,深呼吸,说道:“我不是顾家的人,不用等我。”
今时今日,别说顾家想摆脱她这个耻辱,而她也更想与顾家保持距离。
“真是不知好歹的野丫头。”三夫人轻蔑地冷哼了一声。
顾柏雷抬起头,面色笼罩在寒冰之中,目光幽深地看着安落,一言不发。
“安落,别忘了,你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你的学识气度,甚至骨子里的骄傲都是顾家给你的。”顾飞扬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你摆脱不了顾家。”现在想摆脱顾家,摆脱他,晚了。
“它们是我父母给的。”安落隐忍地开口,毫不迟疑地走出去。
顾家教会她的不过是学会面对残酷的现实,她在赫尔辛基的十年一刻不敢忘。
安落循着记忆走到后面的庭院,在一片翠色中沿着长满青藤,清香四溢的青石路爬上花房的阳台。她脱下鞋子,放置一边,按住有些疼痛的胃,昨日下飞机后经历太多事情,忘记了吃饭,加上早上情绪波动太大,胃病又犯了。
扶住阳台的扶手,她蜷缩着身子,等待疼痛的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不那么疼痛了,安落有些苍白地靠在栏杆上,看着身侧的彩绘蝶飞帆布鞋,闭上眼睛,将他们丢下阳台去。最后一次了,重温年少时的梦。
不过是最后一次垂死挣扎罢了。她有些自嘲地冷笑着,以后她决不允许自己如此软弱,失去的就永不奢望。
“Hey!你的鞋子。”
安落微微一愣,惊喜地抬起头,然后面色一点一点地僵硬了。
顾飞扬提着鞋子,一步一步走上阳台,目光莫名深邃,看着她光裸的脚,蹲下来给她穿上鞋子。
“不要碰我。”安落陡然一惊,脱口而出。
“那么他就可以?”顾飞扬面色一沉,狠狠按住她光裸的脚,“席安落,现在帮你捡回鞋子的是我,在你身边的也是我,他连城马上要订婚了。你还在奢望什么?”
安落如被雷劈一般,僵在原地。
“你都知道?”
“我知道你们所有不知廉耻的事情,你对他笑,让他牵你的手,你还让他亲吻你......”顾飞扬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尖锐与愤怒,身子倾过来,手指危险地摩挲着安落的唇。
“住口。”安落尖叫一声,大口地呼吸着,身子挣脱开来,抵在栏杆上,“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你们之间的事?”顾飞扬微微冷笑,“我怎么记得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安落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全身剧烈地颤抖着,“你故意让他看见的。”他故意的,故意轻薄她,故意让连城看见,故意诬陷她勾引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他毁了她的爱情,生活,学业以及所有的一切。
“没错,不然你以为呢?”顾飞扬眯起眼,眼里一片暗色的怒气,“安落,十年了,你还没有清醒?你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你以为连家会让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女嫁入连家。”
安落双目刺痛,愤怒地尖叫:“为什么?我与他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插手,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我?不要告诉我你喜欢我?出身高贵的顾三少喜欢一无是处的席安落?”
顾飞扬身子一顿,看着安落,低头微微诱惑地说道:“安落,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都喜欢你。”
“好玩吗?顾飞扬,”安落闭眼,再睁开,满眼悲伤,“十年前玩过的把戏,现在重新玩不嫌腻吗?还是你以为我还像当初那样蠢,让你玩得团团转?”
“你不相信,不相信我喜欢你?”顾飞扬唇角的笑意凝固了起来。
“喜欢?你顾三少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安落紧紧扶着背后的栏杆,尖锐地冷笑,“你不过是把我当做一个好玩的玩具,想控制我的人生。顾飞扬,你以为别人的人生是你无聊时玩的游戏吗?”
安落挺直腰板,强迫自己看着顾飞扬陡然低下来的阴沉脸色。
“席安落,从小到大你都这么令人讨厌,”顾飞扬狠狠地攫住她的腰,将她逼近阳台的死角,“我该将你从这里直接丢下去。”
“请便。”身子被悬空压在冰冷的栏杆上,安落肆意一笑,无视身上传来的痛楚,仰起头,看着顾飞扬,冷冷地开口,“当年,你所做的事情与今日的又有何分别?顾飞扬,我永远都不会成为你的玩具,你也别想控制我的人生。”
“你--”顾飞扬面色铁青,双手加重力度,看着她痛苦地皱起眉尖。心里莫名地愤怒起来,他真想掐死这个女人,只是手下的身子消瘦而柔软,如同烫手一般,有着一股莫名的销魂感。
他看着她苍白的近乎透明的面容,看着她如花瓣羸弱闭合的唇,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凑上去,急促地近乎贪婪地咬上她冰凉苍白的唇,肆意吮吸,全身因为这样的碰触微微颤栗着。
唇上传来刺痛,顾飞扬狠狠地搂着她的腰,直至薄唇会席安落咬得鲜血直流,这才回味似的舔了舔鲜血,放开她,目光闪过一丝瑰丽的血腥。
“啪--”
安落狠狠地打过去,用力地摩擦着自己的唇,推开他,跑出阳台。
“席安落,你逃不了的。”顾飞扬靠在栏杆上,唇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冷残,“你知道舅舅的遗嘱内容吗?这一辈子你都逃脱不了顾家。”
安落狠狠地咬住下唇,快速地跑向前厅,她不要,不要再和这个混蛋在一起,她要快速地知道遗嘱的内容,回到赫尔辛基去。
一路狂奔跑至大厅门口,正迎头撞上出来的顾柏雷,顾柏雷扶住她,眉头一皱,然后面色猛然冷凝可怕起来。
安落低头,看着自己一路跑来,被花叶划伤的脚,愣住了。她的鞋子丢在了阳台。
“小安落,你跑那么急干什么,鞋子还没有穿呢。”顾飞扬拎着一双鞋子走来,笑容冰冷,唇间的鲜血微微凝固,伤痕犹在。
光裸的脚,红肿的唇,还有身后的男人被咬伤的印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安落愣在原地,进退不能。
“柏雷,飞扬来了没有?”三夫人走出大厅,看见面前的一幕,指着安落尖叫起来,“你刚刚干了什么?”
“我会回赫尔辛基,明天。”安落闭眼,将满眼的疲倦与厌恶压回去,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