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谜语出得可谓时机不对,但比尔博匆忙间也顾不得了。如果他在别的时候出这个谜语,咕噜可能要动上一番脑筋才猜得出来,可因为他们刚刚才说过鱼,所以“没有腿的”就不是很难猜了,而确定了这部分之后,其余的就简单了。“鱼放在小圆桌上,人坐在圆桌边的凳子上,猫儿在啃鱼骨头”,这当然就是答案,咕噜很快就猜了出来。然后,他觉得是时候来点恐怖的、超难的谜语了。于是他说:
能把一切都吞下:
飞鸟、走兽、树与花;
啃生铁,咬精钢;
嚼碎硬石当食粮;
杀国王,毁城镇,
打倒高山成齑粉。
可怜的比尔博坐在黑暗中,把他听过的故事中所有巨人和食人魔的可怕名字都想了一遍,但没有哪个家伙能做下所有这些事来。他有种预感,答案一定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他应该知道,但就是想不出来。他开始害怕了,这对于思考是很不利的。咕噜又开始爬出船来,扑通扑通跳进水里,啪嗒啪嗒朝岸上走来。比尔博可以看见他那双眼睛在朝自己靠近,他觉得自己的舌头好像粘在了嘴里。他想要开口大喊:“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从他嘴里迸出来的相连的两个词却是:
“时间!时间!”
比尔博纯粹是被他的狗屎运给救了,因为这刚好就是答案。
咕噜再次大感失望,现在,他已经越来越生气了,也厌倦了这个游戏。猜来猜去的,肚子倒真的饿了。这次他没有走回船上,而是在比尔博身边的黑暗中坐了下来,这让霍比特人怕得浑身不自在,脑子一点思考能力也没有了。
“它还要再问我们一个问题,我的宝贝,嘶的,嘶的,嘶嘶的。只要再猜一个谜语了,是的,嘶嘶的……”咕噜说。
可是,身边坐着这样一个冷冰冰湿漉漉的讨厌家伙,对他又抓又戳的,比尔博哪还能想得出什么问题来。他对自己又抓又掐,可还是想不出个谜语来。
“快出啊!快出啊!”咕噜催道。
比尔博掐了自己几下,又扇了自己几个巴掌;他抓起小剑,甚至用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里一通乱摸,结果摸到了一枚戒指,就是之前在隧道里捡到的那枚,它早就给忘了。
“我的口袋里面有什么?”他大声说了出来,这在他只是自言自语,但咕噜听了以为这是个谜题,一下子有点慌了神。
“不公平!这不公平!”他嘶嘶地说道,“这不公平,我的宝贝,是吧,怎么可以问我们它的脏口袋里面有嘶嘶什么呢?”
比尔博这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因为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谜语来,只能硬着头皮就把这个当谜语了。“我的口袋里面有什么?”他更大声地问道。
“嘶──嘶──嘶,它得让我们猜三次,我的宝贝,三次!”
“好啊!那就开始猜吧!”比尔博说。
“你的手!”咕噜说。
“错,”幸好比尔博刚刚把手拿了出来,“再猜!”
“嘶嘶──嘶嘶──嘶——”咕噜这次前所未有地烦躁起来。他想遍了所有他自己会放在口袋里的东西:鱼骨头、半兽人的牙齿、湿贝壳、一截蝙蝠翅膀、一块用来磨牙的石头,以及其他恶心的东西。他又拼命想别人会在口袋里放些什么。
“小刀!”他最后猜道。
“错!”比尔博不久前把自己的小刀给弄丢了,“最后一次机会!”
现在,咕噜的状态比之前猜那个蛋的谜语时更糟糕,他嘴巴里一会儿“嘶嘶”,一会儿“啪啪”,身体时而前后摇晃,时而扭来扭去,双脚跺着地面,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浪费掉最后一次机会。
“快点啦!”比尔博催道,“我在等着哪!”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勇敢而又欢快,但心里其实很没底,不知道这场游戏会怎么样收场,无论咕噜猜对还是猜错。
“时间到!”他说。
“线头,或者什么都没有!”咕噜大叫道,他这种做法其实也不太公平,因为他一次猜了两样东西。
“两个都错。”比尔博如释重负地喊道。接着他立刻跳了起来,背靠着离他最近的洞壁,把短剑伸在身前。他当然知道,猜谜是件很神圣的事情,而且有着悠久的传统,即使是心地险恶的坏东西,也不敢在猜谜的时候作弊。但他不相信这个滑腻腻的讨厌家伙会觉得有必要守信。只要能找到一点借口,这家伙便会赖账。再说,根据古老的规定,他的最后一个问题其实并不能算是一条真正的谜语。
但至少咕噜没有立刻向他发起进攻。他可以看见比尔博手中的宝剑,所以他静静地坐着,浑身抖动着,口中不停低声说着什么。最后,比尔博终于不耐烦了。
“怎样?”他说,“你答应我的事情呢?我想离开这儿,你得给我指路。”
“我们有这么说过吗,宝贝?带那个可恶的小巴金斯出去,是的,是的,有这么回事儿。可是它的口袋里到底有什么呢?不是线头,宝贝儿,可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噢,不!咕噜!”
“你别管那么多,”比尔博说,“说话就得算话!”
“它生气了,可真没耐性,宝贝,”咕噜嘶嘶地说道,“但它必须得等,是的,必须得等,我们可不能这么急着出去。我们得先去拿点东西,是的,拿一些可以帮上忙的东西。”
“好,那就快点吧!”比尔博一想到咕噜会暂时离开,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可他转念又想,这家伙可能只是找个借口,一去就再也不回了。瞧他刚才说了些什么,在漆黑的湖面上他能存放什么有用的东西呢?但他错了,咕噜的确是想回来的。他现在又气又饿,作为一个心地险恶的家伙,他已经想出了一个诡计。
不远处就是他的小岛,比尔博对此一无所知,在这个藏身之处,他放了几样零零碎碎的恶心玩意儿,以及一件非常美丽的宝物,非常美、非常棒。那是一枚戒指── 一枚黄金戒指,一枚珍贵的戒指。
“我的生日礼物!”在无尽的黑暗岁月中,他常常会这样自言自语道,“那是我们现在所需要的,对,我们需要它!”
他需要这戒指是因为它拥有魔力,只要把戒指戴上手指,人就会隐形,只有在明亮的阳光下才会被发现,而且还只是通过摇晃而又模糊的影子来发现的。
“我的生日礼物!那是在我生日那天得来的,宝贝。”他一直这样对自己说。不过,谁又知道咕噜是怎么得来这个戒指的呢。在很多年以前的那个古老年代,这样的戒指在世界上还有许多。他怎么得来的或许连统御这些戒指的主人都说不上来。咕噜刚开始的时候把它戴在手上,后来他戴腻了,然后他把它放在了一个贴身的小口袋中,不料戒指却擦破了他的皮。现在,他通常会把戒指藏在小岛上的一个石头小洞里,时不时地就跑回去端详一番。有时,当他再也无法忍受和它分离时,他就戴上它;又或者当他饿得实在受不了却又吃腻了鱼的时候,他也会戴上它,戴上之后,他会蹑手蹑脚地沿着黑暗的隧道去搜寻走岔了路的半兽人。有时他甚至敢大胆地混入点着火把的隧道,虽然火光会让他的眼睛眨个不停,感到疼痛,但他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没错儿,相当安全!没有人能看见他,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直到他的手指掐上他们的喉咙才能发现,却已经晚了。几个小时之前他才戴过这枚戒指,抓到了一个小半兽人。那小家伙叫得可真凄惨哪!他还剩了一两根骨头没啃,不过,他现在想要吃点更软的东西。
“相当安全,是的,”他自言自语道,“它看不见我们的,宝贝,对吧?是的,它看不见我们,它那把臭短剑也派不上用场,是的。”
这就是他从比尔博身边悄悄溜走,跳回船上朝黑暗中划去时,他那邪恶的小脑瓜里在想的东西。比尔博觉得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了。但他还是又等了一会儿,因为他也不知道凭自己怎样才能找到路出去。
突然,他听见了一声尖叫,让他不由得背脊发凉。咕噜在混沌的黑暗中不停地咒骂哭嚎,听声音好像并不太远。他在自己的小岛上到处翻找着,搜寻着,却都徒劳无功。
“它在哪儿?它在哪儿?”比尔博听见他大喊道,“不见了,我的宝贝,不见了,没有了!诅咒我们吧,碾死我们吧,我们该死,我的宝贝不见啦!”
“怎么回事儿啊?”比尔博喊道,“你丢什么了?”
“轮不到它来问我们,”咕噜尖叫道,“没它什么事儿!完了,咕噜!它不见了,咕噜,咕噜,咕噜!”
“嗯,我也完了,”比尔博大喊着,“我可不想被困在这里,我赢了猜谜比赛,你答应过给我带路的。咱们走吧,你先带我走出去,然后你再回头慢慢找!”虽然咕噜听起来绝对可怜,可比尔博却挤不出多少同情心给他,而且他有一种感觉,凡是咕噜这家伙这么想要的东西,都不会好到哪里去。“快来吧!”他大声催促道。
“不,现在不行,宝贝儿!”咕噜回答道,“我们得找到它才行,它不见了,咕噜!”
“可你一直也没猜对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你答应过要带我出去的。”比尔博说。
“一直没猜对!”咕噜愤愤地重复道。然后,突然间,黑暗中传来很锐利的一声嘶嘶:“它的口袋里面到底有什么?告诉我们,它一定得先说出来。”
在比尔博看来,他没什么理由不告诉对方答案。但还没等他说出口,咕噜的脑子里已经迸出了一个猜测。他会想到这个是很自然的,因为这么多年来,他心心念念的只有这一样东西,整天就怕它被人偷走。但此时,比尔博只是对咕噜的拖延感到不满,毕竟,他可是冒了极大的危险,凭了挺公平的手段才赢下这场猜谜比赛的。“答案是要猜的,可不能让人告诉。”他说。
“可这不是一个公平的问题。”咕噜说,“这不是个谜语,宝贝,不是。”
“哦,好吧,如果你只是在问普通问题,那我可以告诉你。”比尔博回答道,“不过你先回答我的。你丢了什么东西?告诉我!”
“它的口袋里有什么呢?”嘶嘶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锐利了。比尔博循声望去,不由得一惊,他发现了有两点小小的光亮正在瞪着他。随着咕噜的疑心越来越盛,他的眼中燃起一团苍白的火焰来。
“你丢什么了?”比尔博坚持问道。
此时,咕噜眼中的光芒已经变成了一团绿色的火焰,而且正飞快地向比尔博靠近。咕噜又跳上了船,疯狂地往黑暗的岸边划来。他的心中充满了丢失东西的愤怒和对比尔博的怀疑,所以什么样的刀剑都不令他感到可怕了。
比尔博实在猜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坏家伙这么生气,但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咕噜看来怎么都要杀了他了。他及时转过身去,朝着来时那条漆黑的隧道跑去,他紧贴着墙,边跑边用左手感受着墙壁。
“它的口袋里有什么呢?”他听见身后传来很响的带嘶嘶的说话声,接着是咕噜从船上跳下时的水花声。“我有的这个到底是什么呢?”他一边气喘吁吁、踉踉跄跄地跑着,一边对自己说。他把左手伸进口袋里,戒指无声无息地滑上了他正在摸索的食指上,感觉非常冷。
嘶嘶声越来越近了。他转过身,看见咕噜的眼睛像两盏绿色的小灯一样沿着斜坡向他靠近。惊恐之下他不禁加快了步伐,却不小心踢到了地面上的一个突起,摔了一个嘴啃泥,把宝剑压在了身下。
转眼间咕噜就赶上了他。可还没等比尔博来得及做任何事,比如调整呼吸,站起身来,或是挥舞宝剑,咕噜已经从他身边过去了,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他,只顾自己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