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顷,雾霾裹着阵阵绵密细雨,滴答滴答落进僧院里。这小雨淅淅沥沥,瞬间将偌大庭院的泥径汇成了小溪流。密雨细如牛毛,又似绣花针,敲打着芭蕉。那习习凉风,恍如帘幕的雨线摇曳不止。好一阵潇潇的春风:
“春来时节雨露多,廊下铃音闻风过。
爱恨情仇随烟去,往日哀戚无从躲。
长岁成人参禅经,唯有业障难消磨。
道是经咒因果报,何得成佛亦心魔。””
且说那方文斌兴高采烈从柴房赶来,寻见狄仁杰独自在西厢僧邀堂的廊下呆站着看雨,便笑笑道:“老大,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狄仁杰当即插话:“是温县令要我明天去作证罢?”方文斌奇道:“咦,你怎么知道?”
狄仁杰淡淡回答:“我猜的。”方文斌笑着拍马屁:“那你可真厉害,一猜一个准。”狄仁杰道:“是么?没想到我狄仁杰是靠猜蒙对的。也是呢,你说这法慧也真是够倒霉的,杀人凶手偏偏就选了他。”
方文斌终于听出狄仁杰语气不对,不由疑惑道:“老大,你这话何意?你这分明话里有话。”狄仁杰转身盯着方文斌,旋即笑笑道:“老三,我看是你想多了,我什么意思也没有。”方文斌吁了一口气,不由说道:“老大,既然如此,那你还在磨蹭什么,现在还不回家么?”
狄仁杰手指天上,说:“你看,马上就要下大雨了,我不着急回家。”方文斌当即点头:“那我们再住一晚,明天再回去也不迟。”狄仁杰默不作声,须臾之后方才叹息:“马上就要明天了……”
方文斌不解其意,随口说:“明天?那还早着呢!”狄仁杰道:“我今天跟温县令要了两日期限查清案情,现在都已经过去一天了,真是可惜……”方文斌讷讷道:“这案子你不是查清了么?”狄仁杰道:“是么?我倒是给忘了……”
这时,公孙羽从屋里走出来,说道:“少爷,我肚子饿了,是不是该去吃晚饭了?”狄仁杰朝方文斌努努嘴道:“你问问他——”方文斌道:“我?好罢,那我去斋堂瞧瞧。”正说着,突然一个声音传来:“表哥,原来你们都在这呢,真是害得我们一通好找啊!”来者正是法悟和法空两个。
公孙羽道:“是吃晚饭么?”法悟笑道:“哟,你这、你这鼻子够灵的哈。”狄仁杰对方文斌道:“那我们现在一起过去吧。”方文斌点头。众人一同赶去斋堂用晚膳。
狄仁杰、公孙羽、方文斌三人仍在一间房,僧众都在隔壁。法悟、法觉负责这三个人的饭菜。那法觉白天被大牢一关,现在老实多了,大概是知晓了狄仁杰等人的道行,故而尤为殷勤的在旁伺候。方文斌有些不耐,对法觉挥挥手道:“好了,你先下去,我们四个吃不了这许多。”那法觉闻言,瞅了狄仁杰一眼,二话不说,乖觉的出门。
这顿晚饭,狄仁杰一直心不在焉,恐怕连他也未曾想到这个命案这么快就水落石出了,可这心中仍有诸多疑团未解。第一,法慧为何杀害刘杭安?这二人年纪悬殊,所处并非一地,何来仇怨?第二,案情进展实在太过顺利。即便法慧私藏树脂,也只能说他有重大嫌疑,并能证明是他杀了人,那瓶树脂也有可能是凶手栽赃与他。第三,最难想明白的是那两扇上了锁的木门,与凶案现场一模一样。倘若法慧不是凶手,那这一切便都是凶手提前设计好的。第四,凶手杀刘杭安的真正意图。如果说刘老爷当年在朝中得罪过不少同僚,死于仇杀那并不奇怪。可让狄仁杰感觉奇怪的是,刘府两位公子,长子刘浩宇、次子刘浩鸣。长子平日里不务正业,喝酒赌博逛窑子他样样有份,甚至见父亲死后都不见有丝毫悲戚之情。当然,寺里众僧依然难脱嫌疑,譬如方丈、监寺等三位高僧,那法空出于维护师长,言语也大可不尽不实。
如上诸般想法,则人人都有嫌犯。一时间,狄仁杰也难以理清这其中的头绪,玩弄着手里汤勺。一旁方文斌实在看不下去去,便说:“老大,你在想什么呢?案子都破了,你还不开心?”狄仁杰道:“行了,你们吃罢,我想出去走走。”
公孙羽立时起身道:“少爷,我……”狄仁杰道:“你坐下吃饭。我想一个人静静。”说罢,便独自出门去了。
法悟奇道:“狄公子,他怎么了?”方文斌道:“别管他,他人就那样,有心事就闷声不吭的。我们吃饭,他不吃,待会儿饿死他。”法悟笑道:“表哥,你们两个读书人倒也有趣。一个是大大方方,另一个闷声闷气的。”方文斌却道:“闷声闷气有什么好?做事一点都不痛快,连顿饭都吃不利索,真是让人扫兴——来来来,他不吃,我们吃。”
这三个人有说有笑吃着饭,待他们吃完饭去西厢院里寻人,却不见狄仁杰的踪影。方文斌道:“嘿,这人呢?他又想搞什么名堂!”公孙羽道:“我去找少爷。”便匆匆离开了。
方文斌看了一眼法悟,道:“要不我们也去找找他?他这人喜欢没事瞎晃悠,你说这案子都查清楚了,反倒是他好像丢了魂儿。”法悟望着匆匆走过的僧众,说:“表哥,你说法慧师兄到底是不是凶手?以我对他的了解,我看他不像是一个杀人凶手,怎么可能去杀害刘大人呢?”
方文斌不以为然道:“谁知道呢!兴许法慧是刘御史的仇人,也未可知——好啦,你也别想那么多啦。凶手既已抓到,那寺里也该缓过一口气了。”法悟道:“那可不一定,如若法慧师兄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应该还在寺里。”方文斌道:“怎么不是他?证据都在他房间,还不是他?我看一准就是他!”法悟默然不语。
方文斌道:“先不管这许多,咱们还是去寻人要紧。这乌漆抹黑的,这人还到处乱跑。”法悟道:“我们分头去找找。”于是,二人正欲离开。不时有僧人过往,彼此照面各自施礼,便分开了。
庭院里的细雨一直下个不停,狄仁杰独自提着灯笼折返死者房间,蹲在书架前寻线索,便当他正欲推动书架时。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抬头见来人是公孙羽,便问:“阿羽,你怎么来了?”公孙羽道:“少爷,你怎么在这?我到处寻你不着。”狄仁杰示意:“你来的正好,快帮我移开这个书架。”公孙羽二话不说,动手搬开了那个书架。
书架下方露出一个纹路浅淡的四边形。如若不细心,极易忽略,之前又恰好被书架夹层挡住。那应该是一个机关按钮,白天愣是没发现。狄仁杰笑道:“这里果然有玄机!”公孙羽奇道:“这是什么?”旋即伸手一按,突然背后传来一阵响动,那个角落不禁露出一口陷阱。
公孙羽赶紧过去,不由惊喜道:“少爷,这里是一条密道!”狄仁杰拿灯笼照明,里面果然有台阶,便说:“我先下去。”公孙羽并无异议。只见狄仁杰低头进去,沿着底下台阶直走。想是这里很久没有通风了,到处散发着一股刺鼻霉味,地上更是积满灰尘与蛛网。狄仁杰突然蹲下来,并且制止道:“阿羽,你且等等……这里好像有脚印!”公孙羽见状,好奇道:“还真是哎,看来已经有人来过了。”狄仁杰不答,提着灯笼继续前行。
下面是一间地下室。西面有一扇门,门后是一条狭窄甬道。没远处是出口,即那片小竹林。他们从那里出来。公孙羽道:“真是奇怪,卧房里居然还有密道……”狄仁杰却喃喃道:“这么看来,法慧真成了一个替罪羊……”
公孙羽不解道:“少爷,你说什么?”狄仁杰自语:“凶手完全可以逃走,又为何要在门闩上做文章?这是在故布疑云,那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公孙羽也听不明白,便问:“少爷,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狄仁杰摇摇头道:“罢了,咱们再去另一个地方瞧瞧。”说完,便带公孙羽去了后山那个空屋勘查。现如今法慧被抓,这里便未再上锁。他们二人轻易进门。狄仁杰再次勘查一遍,地上被树脂粘好的门闩,也有被锯断的痕迹。凶手若想陷害法慧,只怕很容易。但这不是重点,狄仁杰这间屋子并不密封,在楼下角落里便有一架木梯,上方有一个空洞可供人上二楼。
狄仁杰说:“我先上去。”公孙羽并无异议。狄仁杰爬上二楼,第一时间发现地上也留有许多脚印,直通外边阳台。他循迹过去,见那下方是一处荒地。相距二楼也没多高,想要跳下去决非难事。
这下狄仁杰更确定了一件事,不由自言:“凶手为何要陷害法慧?他究竟想干什么?”公孙羽问:“少爷,你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狄仁杰不答,这般沉吟了片刻,方才懒洋洋道:“咱们先回去罢。”公孙羽不敢多言,只是紧紧跟随。
途中,狄仁杰道:“阿羽,你四处去瞧瞧,看看这寺里可有何不妥之处。”公孙羽奉命离开了。狄仁杰独自沉思,不知不觉便踅至大雄宝殿。殿前供奉众牌位,狄仁杰一眼望去,几乎过目不忘:秦弈公子之灵位、周向秀之灵位、秦平夫之灵位、秦氏之灵位、秦怀婴之灵位、龚小玉之灵位、秦莽之灵位、秦素兰之灵位、黄玉环之灵位、周卓宇之灵位、周海崇之灵位、周氏女之灵位、周司南公子之灵位、周美人之灵位、陈元章父之灵位、陈氏之灵位、黄美娟之灵位、陈中军之灵位、唐娇娇女之灵位、黄煜之灵位、黄匡之灵位、秦青沅之灵位、吴国庆之灵位、吴氏女之灵位……
有名有姓者超出百位之多,其中更有许多无名无姓者,便皆以无字牌位替代。死者涉姓人数多达几十种。狄仁杰站在那里发呆,从这一刻开始他终于知道刘老爷为何要做这个大法会了,如此氛围着实令人心惊肉颤。他还看到众灵位当中摆放了许多小灵位,那些应该都还是孩子。
隐隐之间,狄仁杰仿佛预感到一些端倪,便当他正准备离开之际,突然迎来一个中年僧人,此人约摸三十上下,颔下留有一摞黑胡,直直立在狄仁杰的面前,招呼道:“狄施主,这么晚了,你准备去哪里?”
狄仁杰认得他是法智,便笑道:“我随便走走,四处看看。”那法智道:“那小僧由陪你罢。”狄仁杰愣了愣,当即合十道:“也好,那就烦劳师父了。”法智引路道:“无妨无妨,请进来罢。”
于是,这二人进入宝殿。此时刘府家眷已去了斋堂,殿里只有十来个和尚打坐。这二人悄声走至墙角边,侧旁有个大石台,石台上塑着几尊高大的金身罗汉像,形态各异,但却栩栩如生。
那僧人见狄仁杰抬头观望最后那尊佛像,便悉心介绍道:“这一排共计十六位金身,即我佛门中的十六尊者,第一个宾度啰跋罗惰阇、第二个迦诺迦伐蹉、第三个迦诺迦跋厘堕阇、第四个苏频陀、第五个诺距罗、第六个跋陀罗、第七个迦理迦、第八个伐阇罗弗多罗、第九个戍博迦、第十个半托迦、第十一个啰怙罗、第十二个那伽犀那、第十三个因揭陀、第十四个伐那婆斯、第十五个阿氏多、最后一个注荼半托迦——你抬头看这个尊者便是注荼半托迦,也名周利桀特、周离般他迦等,十六尊者最后一位。佛经上写道,注荼半托迦生来鲁钝,受学诵读,悉皆忘失,故而被人称‘愚路’。后随兄长出家。但因性钝,习经不能诵,故而我佛令他日常为众比丘拂拭鞋履,只诵习简单经句,逐步修习,最终获得智慧启悟,得证阿罗汉果……”
狄仁杰见那和尚说的起劲,初时不忍打断,这才说道:“请恕我冒昧,想请教师父法号。”法智双手合十:“小僧法号法智,以前的俗家姓名叫秦九民,便是这并州城人氏……”狄仁杰惊讶道:“师父你也是并州城人?姓秦?秦始皇的‘秦’?”法智答:“是呀,这有什么问题?”
狄仁杰笑笑道:“那倒没有。法智师父,你以为法慧小师父的为人如何?”
那法智如实回答:“法慧是我师弟,同在方丈座下剃度,小僧为长,法慧最幼,当中还有法衍、法见两个师弟——喏,那正靠着西面墙角打坐的便是了。法慧师弟平日专管斋堂事宜,只因做得一手好菜,甚得师尊欢心。再有,法慧师弟悟性颇高,每晚都要去藏经楼阅经,深夜回房就寝。在众弟子里头,师尊唯独对法慧师弟青眼有加,这等福分,旁人也羡慕不得。有时师尊闭关参禅,还教法慧师弟来督促僧众早课。我这个师弟对人极好,若说是他杀了刘老爷,小僧不信。”
狄仁杰闻言则点点头,又问:“法智师父,那刘老爷做大法会,今天恰恰第三天,这没错罢?”法智道一声“不错”。狄仁杰道:“刘老爷可曾说过,这场法会是为人超度的?亲友亦或者是朝中同僚?”法智摇头道:“这个小僧可不大清楚,这些事你得去问问我师尊真如方丈。想必他是知晓的。”
狄仁杰问:“那关于本寺,负责斋堂的僧人都有谁?”法智答:“大概是五个还是六个。我数数,法慧师弟是班头,法觉师弟、法空师弟、法悟师弟、法聪师弟。有时事务繁忙,我们这些僧人都要去帮衬。”
狄仁杰问:“那昨晚他们是何时回房的?”法智答:“那时候应是三更天了,回房休息的人不多,大约有六七人罢。师尊、监寺师叔、主持师伯他们一直都未曾离去,直至天明。”狄仁杰问:“那三更天之前,大殿里的僧众可有谁离开过?”
法智若有所思道:“三更天?应该没人离开过。”狄仁杰追问道:“你确定?”法智答:“这个我当然确定。”
狄仁杰道:“那好,你再仔细想想,当时刘老爷离开大殿,跟他一道的是哪几个僧人?”法智拍拍脑瓜,细细回忆:“这个得让小僧好好想想——刘老爷离开时,他身边是小公子,还有那个长相俊朗的公子……”狄仁杰插话道:“那是刘老爷的侄儿刘英衡。”法智恍然道:“对对对,就是他在后头。法觉、法空、法慧他们三个,还有法性、法亮,就是这五人。他们本就住着同一个院子,便随刘老爷一同过去了——”
狄仁杰打断话舌,纠正道:“不对,法慧师父好像不住在西厢僧邀堂罢?”法智道:“是啊。当然除了他,还有法性、法亮两位师弟也没住僧邀堂。”狄仁杰道:“那他们这是去干什么?”法智挠头道:“这个小僧委实不知。不过这两人后来又匆匆回到大殿,直至天亮。”
狄仁杰道:“那法性、法亮他们现在大殿里头么?”法智手指陆续进殿的僧众,说:“喏,他们两个来了,狄施主是不是有话要问他们?”狄仁杰指使道:“你去将他们二人喊来,切记无须惊动旁人。”
法智连说两个“好”字,便过去拉来两个僧人。法性个头高,但身瘦,法亮恰恰相反,矮而胖。法智手指狄仁杰道:“两位师弟——这位是狄施主,我们都见过了。他有话要问你们。”法性、法亮双手合十,朝人稽首:“狄施主好。”狄仁杰道:“我只问你们一句话,你们都需如实禀告。”
法性道:“狄施主,有什么话尽管问,小僧定然如实相告。”狄仁杰道:“在昨晚三更时分,刘老爷离开大殿之时,听闻你们两位师父也曾出去过。我想知道你们去哪里?”法性道:“那时我两个都去了一趟斋堂,想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填肚子。”法亮附和:“是啊,那时我也着实饿的发狠,便寻思找些东西吃。”
狄仁杰问:“你们去了斋堂以后,可有发现异常?”法性沉吟道:“异常倒是没有,只是发现那里的东西丢失了不少,都是些刘府的供品点心。好歹我们两个偷吃了一嘴便回了大殿。”狄仁杰道:“那你们仔细回忆回忆,可曾听得什么动静,或是看到什么。”
法亮回忆:“哦,对了,我似乎见到过窗外有一道人影鬼鬼祟祟的过去……”法性道:“你胡说,我怎么没见到?”法亮笑道:“嘿,那时你正摆弄地上的两只死老鼠,哪里知道。”狄仁杰追问:“那道人影去往何处?”法亮摇头道:“那我并不知道。那边是禅法堂,另一边是僧邀堂,当然兴许是去祖师殿也未可知。”
狄仁杰道:“那刘府家眷呢?他们可曾先于刘老爷离开?”法性道:“小僧亲眼看到刘府大公子早早离去。不知因何事跟刘老爷闹得不愉快。”法智道:“这些小僧也可以作证。还有,刘府家眷十之八九都先于刘老爷离开大殿。刘老爷最后是跟小公子一道走的。”法性、法亮一齐点头应和。
狄仁杰稍稍一沉吟,恍然道:“原来如此。”法智道:“狄施主,你看,刘府家眷都过来了。”狄仁杰抬头望去,果然刘府少公子刘浩鸣也随母亲刘夫人进得殿来。狄仁杰谓法智等人道:“我还有要事,便不打扰诸位师父了,叨扰了。”说完便走,前去招呼刘浩鸣。
那刘府少公子见狄仁杰,热络道:“狄仁杰,你怎么在这里?”狄仁杰看了众人一眼,道:“你跟我出去一趟,我有话要问你。”刘浩鸣对他母亲说道:“娘,这人就是狄仁杰,我们都见过,他有事找孩儿。”
刘夫人道:“鸣儿,既然狄公子有事找你,你便随他去罢。”并朝狄仁杰展露一个笑颜。
刘浩鸣征得母亲同意,便跟狄仁杰并肩走出大殿。待人声渐止,刘浩鸣首先开口:“狄兄,谢谢你帮我家寻出杀害我父亲的凶手。”狄仁杰道:“不谢。我喊你出来只是想问你,昨晚上你跟你父亲刘老爷一道出门,你们是在哪里分开的?”
刘浩鸣道:“就在西厢僧邀堂外,那附近有个小池塘,岸上有一条小路通往小竹林。”狄仁杰道:“你能带我去瞧瞧么?”刘浩鸣担心离开母亲太久,但还是挨不住狄仁杰的要求。
由是二人径直赶过去。在路上时,刘浩鸣忽然探问:“狄兄,我父亲的死当真跟法慧和尚有关联?”狄仁杰淡淡回答:“没有关联。”刘浩鸣吃惊道:“他不是凶手么?怎么、怎么没有关联?”狄仁杰道:“这话我可没说过。”
刘浩鸣吃惊之余,随口就问:“那谁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狄仁杰摇头道:“我还不能确定。”刘浩鸣不由追问:“那法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狄仁杰淡然道:“那是我故意安排的。”刘浩鸣闻言,更加惊愕:“什么,是你故意安排的?你、你这是为何?”狄仁杰蓦然一个回头,很是奸诈的笑起来:“我这也是为了让凶手更放心罢了。”
刘浩鸣挖空心思都是一头雾水,便问:“你说,我实在想不明白。”狄仁杰看了一眼附近那座殿宇,道:“你可还记得佛祖曾有一言叫做‘不可说,不可说’。不过呢,只需过得今夜,这里发生的一切你自然会明白的。”刘浩鸣这才放心:“但愿你没有骗我。”狄仁杰忽然低声道:“你放心好啦,其实我比你们更想知道凶手是谁。”
刘浩鸣点点头,蓦的手指前方提醒道:“就在前面了。”狄仁杰反问:“就是这里?”刘浩鸣答:“没错。昨晚我跟表哥还有父亲在此分开——你看,这边是西厢僧邀堂,那边是东厢禅法堂,靠北边那里还有个北斋堂。我府中家眷有大半暂住那里。”狄仁杰问:“你兄长也跟你们住在北斋堂?”刘浩鸣颔首道:“是啊,但这也不奇怪。”
狄仁杰目视这条路况,说:“那如果从你住处去往僧邀堂,是不是必须途经斋堂?”刘浩鸣道:“那是一定。这座迦蓝殿建在此,这里有这个池塘,拦住周围所有去路。”狄仁杰稍稍一整思路,当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刘浩鸣见他这般说法,便问:“狄兄,你发现了什么?”
狄仁杰笑笑道:“你看,这事情倒真的越来越有趣了,看来昨晚上这寺庙里也挺热闹啊。”刘浩鸣道:“莫非狄兄喝酒了?”狄仁杰愣了一愣,道:“你这话怎么说?”刘浩鸣道:“狄兄若没喝酒,怎么尽说酒话?昨晚上有大法会,寺庙里可不热闹么?”狄仁杰道:“我说的倒不是这个。”
刘浩鸣道:“那你说还有什么其他的事?”狄仁杰称谢道:“现在不好与你细说。不过我还是要多谢你。”刘浩鸣道:“现在我能冒昧的问你一句,昨日狄兄你们是如何进来的?”狄仁杰笑道:“你说的是这里吧?我们当然是从大门进来的。”刘浩鸣疑惑道:“这大门不是有人守着的么?”
狄仁杰不想纠结此话题,旋即打岔道:“你看着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就不多麻烦你了。”刘浩鸣点头道:“也好。那狄兄你多保重,日后咱们再聚。”当下,二人拱手道别。狄仁杰目送刘府少公子离开以后,陡然轻笑道:“出来罢,你就喜欢偷听。”
届时,竹林里闪出一道敏捷的身影,似有些怨气:“少爷,你怎么还跟我玩失踪,我到处寻你不着。”确是公孙羽无疑。狄仁杰笑道:“你既然来了,现下我正有一件重要之事要交付你去办。”
公孙羽闻言,大喜道:“少爷,那太好啦,你有什么要嘱咐我?”狄仁杰道:“有人来了,关键时候我自会告诉你。”公孙羽也听出脚步声渐近,心头一凛,不再发问。
须臾之后,便听到有人惊道:“原来你们两个在这里呢!”听声音便知是方文斌。只见这人手提着一个灯笼而来,直至走近了,狄仁杰还见到他身后跟着法空、法悟、法觉等人,说道:“我也是刚来没多久,看样子你们都吃晚饭了。”方文斌道:“老大,你可别怪我没给你留饭。”狄仁杰淡淡回应:“我肚子不饿。”
公孙羽旋即问道:“少爷,现在我们去哪?”狄仁杰道:“既然你们都来了,那正好。有谁能告诉我刘府大公子去了哪里?”方文斌道:“老大,我刚刚还见过他。此人一直都鬼鬼祟祟的,我好像在斋堂见他出去,不知所为何事。”
狄仁杰道:“我们一起去找他。”方文斌问:“老大,你找他有什么事么?”狄仁杰答:“昨晚上刘老爷在死之前,他也去过死者的房间——”此语既出,众人尽皆骇然。方文斌大吃一惊:“什么?他去过刘老头的房间……你确定?”狄仁杰道:“只需找着他,一切都能明了。”
由是法觉不得不揣测:“会不会就是他杀了刘老爷?”方文斌狐疑道:“凶手不是法慧和尚么?”法空坚决道:“法慧师兄是不会杀人的!”方文斌从旁揶揄道:“他都给抓走了,还不凶手?”法空怒道:“我师兄不是凶手!”方文斌还待讽刺,那狄仁杰打断话舌:“好啦,都别瞎猜了,我们赶紧寻人。”
这时,众人皆言:“对对对。”便如同一窝蜂也似分散开来,满寺庙的去寻觅刘府大公子刘浩宇。若非狄仁杰亲口言道,怕是众人还蒙在鼓里,却不知刘浩宇昨晚便去过死者刘杭安的房间。昨晚上众僧可都在殿中亲眼所见,刘府大公子与其父刘杭安闹了矛盾。显而易见,刘杭安之死与其子刘浩宇也难脱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