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功带领捕快们搜查完石马寺,也没找到吴良和“疤脸”。却在禅房的密室中,发现了李正乐修缮寺院的专用银票。便让赵虎查封后提了出来,将礼盒拴住马鞍下。两衙差把悟真驱逐出寺院,一把大铜锁、两张长封条,将寺门封锁。悟真站在门前台阶上,看着捕快们在寺前大道牵马上马。又气又恨,忍不住呜呜咽咽、伤心地痛哭起来。捕快们并无人理会悟真的感受,一个个争先上马。张成功一马当先,捕快们纷纷跟上。很快形成了两路纵队,一路奔驰,向着霸王梁方向去了。悟真痛哭流涕地望着官差队伍走远后,便走下台阶,撒腿往坡下跑。跑到“十”字路口,回头朝官差队伍去的方向看了看。确信无人监视与跟踪,便向黑狼谷方向跑去。
梁后大道上,正恩和正乐二骑并进上了霸王梁。两人不约而同在梁顶勒住马,正恩顺着梁前大道往下看。远远望见,成功率领的官差队伍,迎面奔来。正恩笑了,他很久没有如此开心过了。自从陪同正乐赴任以来,先是在断魂崖上遇劫、正乐被打下悬崖;后又因吴良和刘诚之事,两人在认识上发生了分歧,时常争执不休。而如今好了,吴良终于原形毕露,正乐也不再为其庇护。只要找到玉英,刘诚的事情,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想到这里,正恩长长地舒了口气。许多天来,如同压抑在心中的一块沉甸甸大石头,终于被清除掉了。他无比轻松和喜悦地望着,成功率领的人骑队伍,犹如龙腾虎跃般地,奔驰在梁前大道上。正乐更是心旷神怡,他居高临下,极目远眺:晨曦普照之下,山涧紫雾升腾。群峰时而被缥缈云雾所覆盖、时而露出叠翠峥嵘的真容,蔚为壮观。就在正乐豪情万丈、抒怀之际,正恩却兴奋地冲着梁下大道一指,大呼曰:“大人你看。总捕头他们,回来了!”看到成功他们得胜而归,又想起马上就能与自己的心上人相见,一股无法形容兴奋与自豪,漾溢在了正乐脸上。他心血来潮,大喊一声:“走,迎他们去!”不顾坡高路陡,冲马屁股猛抽一鞭。坐下大白马撒开四蹄,发疯般地向下冲去。正恩大惊失色:“大人小心!”迅速拨马追了下去。就在马头向下的那一瞬间,正乐也意识到了坡高路陡带来的危险,但已是身不由己。他发现路边万丈悬崖,惊慌失措,下意识地猛拽马缰。大白马一声嘶鸣直立起来,正乐仰身往下跌。说时迟、那时快。正恩飞马赶到,一手拽住马僵、另一手托住正乐脊梁,用力往上一推。巨大的推力,助使大白马落下前蹄。见正乐在马上坐稳,正恩松了口气。正乐稳着剧烈的心跳、感激地望着正恩,羞涩地叫了声:“大哥。”正恩慈祥一笑安慰道:“好了,没事了。小心走慢些!”正乐尴尬点点头,两人骑马并进,慢慢往下走。
成功率队迎上来,在正恩正乐前方不远下了马。捕快们跟在成功马后,一个个牵马迎过来。正恩和正乐相继下马,正乐老远就问:“总捕头,事情办得如何?”成功在正恩和正乐跟前停下,憾然作揖回答:“回大人、师爷。劫匪自知暴露,早已望风而逃。寺内只有小和尚悟真一人,却是一问三不知。密室中搜出大人修缮寺院专用银票,现已查封带回。遵照大人和师爷吩咐,寺内一切设施,完好无损。请大人和师爷示下。”正乐看正恩,正恩微笑点下头。正乐会意一笑,便对成功说:“大家一夜辛苦,回衙好好休息去吧。”成功不放心地问:“敢问大人和师爷,意欲何往?”正乐回答:“本县与师爷去趟刘家寨,处理一点儿私事。另外,也顺便验证一下有关案情。”成功着急地说:“大人。目前劫匪自知事情暴露,定会不顾一切、垂死挣扎。卑职担心,大人和师爷路途安全。要不,就让卑职带几个弟兄,保护大人前往。”正乐坦然回答:“劫匪早已是惊弓之鸟,即便偶尔相遇,也会躲避不及。况且,还有师爷相伴,总捕头大可放心。弟兄们一夜劳累辛苦,还是及早回衙休息去吧。”成功犹豫看正恩,正恩微笑点下头。成功:“那好,大人和师爷保重。属下们告辞了!”
目送成功带领着众差上马离开,正乐和正恩上马继续往前走。虽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惊险,正乐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与兴奋,一路眉飞色舞、边走边四下观看。四面山上坡下,阳光灿烂、万物向荣。虽说是多次经过这里,地形地貌以及附近万物,早已是铭记于心。可从未像现在这样,看上去顺心顺眼。正乐浑身轻松、一脸笑容。甚至流露出了回忆似地木然表情。他仿佛感觉已经到了玉英家中,听到了他和玉英的对话:玉英那亲切中带有羞涩的声音“公子来了?我给公子介绍一下。这是小女子的父亲、这是小女子的母亲。”正乐自己的声音“小婿见过岳父、岳母大人!”玉英的声音:“公子,这位是何人?”正乐自己的声音“大哥,李正恩。”玉英的声音“小女子见过大哥,大哥万福!”正恩的声音“弟妹免礼!”玉英的声音“二位公子请坐吧。”正乐自己的声音“岳父岳母大人先坐!”正乐想象中岳母的声音:“好个懂事的孩子!”正乐想象中岳父的声音“那就一块儿坐吧。”正乐自己的声音“谢岳父岳母大人!”正恩的声音“谢伯父伯母!”玉英的声音“二位公子请稍侯,小女子下厨略备酒菜,为二位公子接风洗尘。”正乐越想越高兴,不知不觉地笑出声来。马儿打了个喷嚏,将正乐从胡思乱想中惊醒,他尴尬之中却又幸福地斜脸偷偷看正恩。正恩一路颦蹙着眉头,不知在深思着什么,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他知趣地收敛起了笑容。两人信马由缰,继续往前走去。
一处幽森僻静的山坳里,篷蒿野草深处、嶙峋怪石丛中。碎石块儿垒起了一座新坟。吴良两手拄着一把铁锹,阴沉着脸瞅着墓堆发呆。“疤脸”盘坐在墓堆前,婆娘般地嚎啕大哭着。他身后放着大环刀和一把铁锹。远处传来悟真的叫喊声“师傅、师傅。”吴良回头看了眼,又低头发起呆。
悟真一边哭泣着,一边找了过来。吴良好像没听见,依旧望着墓堆发呆。悟真来到吴良跟前,愈发委屈悲伤。呜呜咽咽地恳求说:“师傅,您带我走吧!”吴良眼珠动了动,故意装作亲切地问:“不是好好的吗,为何要走?”悟真委屈地抱怨说:“师傅。您就别再瞒着悟真了,悟真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师傅,您为何还要瞒着悟真?您就带上悟真,一起走吧!”吴良听后一愣神,冷静下来后,又装作不解地问:“你都听到什么了,师傅什么也没瞒你呀?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悟真告诉他说:“师傅。寺院被官府查抄了,密室中的银票、还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官府抄走了。寺门锁了,还贴了封条。悟真留下来,往后吃啥住哪儿、还不是活活冻饿而死?师傅,求您啦。您就带上悟真,一起走吧!”吴良脸上肌肉抽搐了下,忍不住泪水流了下来。这个别人看来,毫无人性的冷酷杀手,却在这个为了掩饰自己身份,而留在身边的小和尚面前,此时却动了真情。他慢慢蹲下来,两手抚摸着悟真的脸。一边轻轻地为他擦拭着眼泪、一边哄他说:“不要怪师傅,师傅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因为师傅还有大事要做。等师傅找回国宝,东山再起之日,一定会回来接你。”突然想起什么,斜脸看了眼“疤脸”。见“疤脸”还在对着墓堆,悲痛欲绝地倾诉着:“好兄弟,你先在此委屈几日。等风声过后,哥就带你走。咱们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哥白天垦荒种地、狩猎砍柴;夜里哥陪着你,咱们喝酒说话儿、切磋武艺。到那时,再也不会有人打搅咱们,更不会有人再伤害于你!”听到这里,吴良眼珠又动了动,一条狠毒的计策,瞬间在他心中形成。紧跟着,脸上也现出一种神秘莫测的笑纹。他故意放大了声音问悟真:“悟真。你看清楚没有,查抄寺院的都是些什么人?”悟真并不明白吴良的用意,便加生气地告诉吴良:“看清楚了,是县城来到衙差和捕快。领头的,就是那个姓张的总捕头!”吴良故作惊讶说:“什么!”随即又故意大声发恨道:“原来是暗算我兄弟费通的那个张成功?岂能饶他!此仇不报、我吴良誓不为人!”还没等吴良继续拿话撩拨,“疤脸”就一把抓过大环刀,猛地站了起来。迅速向着山坳外的大道跑去。望着“疤脸”怒气冲冲地越跑越远,吴良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忽然意识到身边还有个悟真,连忙收敛笑容,捡起“疤脸”丢下的那把铁锹,一手提刀、另一手拿着两把铁锹,远远地跟在“疤脸”后面。悟真望着师傅举止和表情,眼神中流漏出一丝疑问。一声未吭、却又满心狐疑地跟在师傅身后,往山坳外走去。
正恩和正乐两人骑马,顺着梁前大道,一前一后往前走。来到“十”字路口,不约而同勒住马,都情不自禁地朝着石马寺看。寺门锁着,门上贴了封条。正乐百感交集,渐渐地,脸上又出现了回忆时的表情。他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的那个夜晚,死里逃生后的他,又累又饿、两腿疼痛难忍地进了石马寺。见到了那个赠医施药、茶饭相待,嘘寒问暖、满脸慈笑的法慧大师。又想起了那个大殿房脊之上、巍然而立,两颗鹅卵石,将他从“疤脸”和“粉头”的刀剑之下救起的法慧大侠。想着想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油然而生。不知不觉,两行泪珠,慢慢地流了下来。他却毫无知晓,依旧痴呆地朝寺门望着。看到正乐伤感的样子,正恩心中也充满了痛苦,他仿佛感受到了正乐此时的心情,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叹气声惊动了正乐,他匆忙低头擦干眼泪,踹马向前走去。正恩催马跟上正乐,两人都怀着复杂的心情,默默往前走去。
“疤脸”手握大环刀,怒气冲冲地跑出山坳,冲直朝着谷中小道奔了过来。吴良远远地跟在“疤脸”身后,一边主意保持着距离、一边怀着兴奋的心情,等待欣赏自己导演的杰作。悟真低头跟在师傅身后,只顾为自己今后的生活而伤心抹泪。
正乐和正恩骑马刚到谷口,“疤脸”就气喘吁吁地跑上了谷中小路。他一见正乐和正恩远远而来,不由得怒发冲冠。大环刀冲远处的正乐一指,咬牙切齿地骂:“狗官,哪里走!”一边骂着、一边蹽开大步,冲直向着李正乐扑了过来。听到叫骂声,正乐迅速勒住马,循声远望。见“疤脸”远远冲他扑来,并听到骂声“狗官,俺杀了你!”正乐大惊失色,急忙回头冲着正恩叫:“大哥!”正恩催马越过正乐,挡在了路中央。回头对正乐说:“大人先走。”正乐慌忙调转马头,回头喊了声:“大哥小心!”便打马原路而归。
正恩冲着远处的“疤脸”微微一笑,从身后腰带上拿下长烟袋,撑开荷包装满烟锅,晃着火纸点着烟,从容不迫地一边抽烟、一边收起火纸。
吴良来到路边,在一块巨石后面藏下来,探出脑袋往前看。悟真越过师傅,只顾低头抹着眼泪往前走。吴良一把将他拖回来,按在自己身后,继续探头探脑往前看。看到百步以外,“疤脸”挥舞着大环刀,直冲李正恩扑了过去。而李正恩却是骑马拦住路中央,不慌不忙地抽烟等待着。正恩身后,李正乐已打马跑远。吴良越看、越忍不住心花怒放,又一次得意忘形地“咯咯”笑出声来。突然又意识到悟真在他身后,顾忌地匆忙一手捂起嘴,回头看悟真。见悟真只顾低头伤心抹眼泪,便放下心来。一边继续顺道远望、一边暗自欣赏着自己导演的这场杰作。等待地看着,李正恩如何为他除去“疤脸”这个,他身边的隐患。
正恩见“疤脸”越来越近,又回头看正乐已经骑马跑远,就故意转身挑逗地冲“疤脸”笑了笑,然后从容调转马头,踹马向正乐追去。“疤脸”见正恩如此轻视于他,更是怒不可遏。“呀”地一声怪叫,身体腾空弹起。离弦之箭般地,朝正恩头顶飞了过来。正恩不慌不忙,等“疤脸”弹至自己头顶上空,双手抡刀,冲他当头劈下的时候,左手猛地勒住马、右手举烟袋往上一迎。就听“噹”地一声,烟锅将刀刃顶住。并迅速顺刀刃往下一滑,“啪”地扣在“疤脸”右手手腕上。“疤脸”“哎呀”一声惨叫,撒手丢了大环刀、左手攥起右手手腕,失控之躯落于正恩马前。正恩左手将大环刀接住,左脚在马镫上踏稳、右脚脚尖勾在马鞍上。身体迅速冲前探出,右手烟锅将“疤脸”脑袋扣住;左手大环刀架在了“疤脸”脖子上。“疤脸”被控制住动弹不得,自知难逃一死。便撒野发泼充起英雄。大喊大叫:“动手吧!若是皱一皱眉头,爷爷就不是他娘的好汉!”看到“疤脸”顽童般地幼稚劲儿,正恩觉得即好玩儿、又好笑,故意半逗乐子半认真地说道:“我看你多少还像条汉子,就给你一个机会。自己到官府投案自首如何?”“疤脸”像是受到了巨大的侮辱,恼怒地抻头大吼:“休想!你还是杀了俺吧。今日栽在你手上,俺认了。动手吧!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巨石后的吴良,望着远处的正恩和“疤脸”虽然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但看的“疤脸”被正恩制住的样子,心里就甭提有多高兴了。他脸上挂满幸灾乐祸的狞笑,拭目以待地设想着,“疤脸”人头被砍下来,颈腔血喷如注。脑袋皮球般落地、滴溜乱滚的样子。可等来盼去,正恩就是迟迟不肯动手,急的他不停地搓手跺脚。
这边的正恩,惺惺相惜地对着“疤脸”劝:“好汉若想活命,只有弃暗投明、与官府合作,争取立功赎罪,别无他途!”“疤脸”倔强地吼道:“不!你还是杀了俺吧。俺早就不想活了!”正恩生气地说:“你这人也太不明事理。似吴良居心叵测之人,值得你如此为他舍生忘死?”“疤脸”恼羞成怒:“休要提他,他不是人!俺是俺、他是他。俺巴连早就与他一刀两断!”正恩被说愣了,问:“反目成仇?为何!”“疤脸”赌气地:“要杀便杀,何必如此啰嗦!”正恩叹:“你又何必如此固执?”“疤脸”赌气低头不再言语。正恩无奈地叹了口气,收起烟袋和大环刀,翻身坐回马背上。
躲藏在巨石后面的吴良,看到远处发生的事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百思不得其解,李正恩为何那么轻易地就把“疤脸”给放了。这不仅大大出乎了他预料,更使他感到无比的晦丧与气愤。
这边的“疤脸”反而不领情,一遍又一遍地瞪着正恩问:“你为何不杀了俺?你杀了俺、你杀了俺!俺活着比死了更难受,你为何不杀了俺?杀了俺、你快杀了俺!”正恩啼笑皆非,感叹地:“你人虽粗野了些,但人格还不算太坏。望好自为之吧!”说完,随手将大环刀往“疤脸”面前地上一丢。拨马转过“疤脸”,打马向正乐追去。
“疤脸”眼巴巴地望着正恩骑马跑远,慢慢从惊愕中清醒过来。一下子感觉脑袋里空落落的,像是丢失了魂魄。愈加泼妇般地盘坐在地上,两手拍打着大腿,嚎啕大哭。
吴良从巨石后面走了出来,望着越去越远的李正恩,再看看盘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疤脸”。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