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每日都绞尽脑汁思忖完善破局之法的情况下,麦高稀里糊涂的结束了自己的三月大考,甚至都无心关注最终的成绩如何,一心只忧虑此事若是拖得太久恐会生变。
幸而四月初终是传来了个好消息,武家老祖宗出面找了一人可以配合麦高他们行事,只是因着对方要求先见见麦高,于是武训导便和麦高快马加鞭地赶回了武家,而此人正是平国公府的世子钱海。
钱乃国姓,也不知开国太祖皇帝是否真的如此巧合姓钱,总之这个国姓倒是和大通朝的国策相得益彰。
在大通朝,柜坊的生意的绝大部分一直是掌控在皇家手中,开国太祖皇帝于晚年将皇家柜坊的管理权传给了皇八子平王,也就是平国公府已经过世的老郡王,因着礼制,诸王之后,皆择其后一人为宗封公继袭,故此平王过世后,平王府便成为了平国公府。
太祖皇帝曾下诏令明确规定了,大通朝的柜坊生意只可掌控在皇家手中,且不得沿袭传承管理之职,如主事的皇族宗亲若是过世,须由大宗正司于宗室之中推选出新的继任者。
当年太祖虽是想通过推选的制度杜绝柜坊的生意被掌控在某一家手中,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但是想也知道已经吃到嘴里的肉哪那么容易吐出来,因此虽有祖制,皇家柜坊还是一直掌控在平王一脉的手中。
只是平国公府也算是会做人,他们吃肉也不碍着旁人喝汤,故此自太祖皇帝龙御归天后,皇室宗亲们设立柜坊之举一时蔚然成风。时至今日,几乎家家手中都经营着或大或小的柜坊,只不过平王府一脉一直掌管着最原始也是规模最大的皇家柜坊。如此一来,松散的管理,再加上皇族的特殊地位,又历经了几番皇室惨烈的倾轧,大通朝的金融市场其实已初具乱象。
虽也不知为何平国公世子会突然驾临西北,但麦高猜想,估计也大半是为了太祖皇帝的传承。但既然世子愿意出面帮这个忙,就目前的局势来说,麦高他们已是别无选择。虽说知道一旦和皇家牵扯上了关系,总是很难能全身而退,只是此时事关自己生死,也无他法可想,麦高只得暂时顺势而为了。
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武家,待到武训导和麦高收拾停当,便前往武家大老爷的书房去拜见这位愿意帮忙的平国公世子。
二人到时,武家老祖宗并着武家大老爷,正陪着平国公世子叙话。向着三人施礼后,麦高便静立在落座的武训导身后,也不多言。
麦高默默地观察着这平国公府的世子,看着差不多有三十左右的年纪,身材瘦高,面容冷肃,目光深邃,虽说五官平平并不出彩,但自带着一股皇族特有的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气。与武家老祖宗叙话之时态度谦和,倒并无倨傲之态,且话语精炼,往往直指要害,并不如一般皇室中人意在言外的作态。
世子又与武家人谈了几句如今西北五州的局面,似乎再无疑问,便转向麦高直接问道“武老太爷与本世子说起是你想了个主意以解目前的乱局,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且与我详细说说。”
麦高上前两步,站于堂下,躬身一礼恭敬回到“是,学生遵命。”
心中虽还是有些顾忌此举日后会带来的影响,但此时已是退无可退,于是麦高便将自己已经反复完善过的计划娓娓道来。
麦高能想出这个主意,主要还是因着大通朝现行的柜坊经营规则和生意模式。在大通朝,柜坊承担着四种主要的职能:
最为重要的自然是发行纸币,只是在大通朝不叫纸币,而是叫钱引,柜坊发行的钱引是定额的,且有不同面额。钱引以缗为单位,即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相当于一两银子。最大面额是五百缗,最小的面额是一缗。
而柜坊最大的收入来源则是存款,只不过与现代的银行要付给存款人利息不同,柜坊不仅不付息,存放者在提款之时还要向柜坊缴纳一定的费用。但为了方便了远行商贾的行商活动,大的家族商行甚至是出门在外的商人,都可以在柜坊开立户头将现银存入。而柜坊收到现银后会提供信物和凭贴,以证明户头中的资金情况。每次存取导致户头情况变动之时,信物不变,但是柜坊会更换凭贴。且不论存取,柜坊只认信物不认人,同时大部分柜坊对开户也有金额要求,像是皇家柜坊一般不得低于一万两白银。
另外一种比较鸡肋的业务便是借款,但是这部分业务在大通朝开展的并不顺利,因着向柜坊借款不仅要提供担保,且附带着高额利息,于是很多普通商家若非逼不得已,并不愿意从柜坊借款,而是更倾向于向亲戚朋友借上一借。因此真正大额从柜坊借款的大都是些皇室众亲,自然想要收回借款和利息的难度可想而知,而柜坊日积月累的坏账其实已经逐渐影响到了金融市场的平衡,只是还没爆发出来而已。
最后一种便是支付功能,此时的柜坊制作了一种类似于现代支票的凭证,被称为券契,买卖双方谈妥价格后,可以于券契上填写金额用于付款,但是因着如今的通信方式没有那么便利,此种方式耗时颇久,于是这种功能大部分时候被用于作为担保,而不会真正起到支付的作用。
而这其中,柜坊存款功能的一应规定正给了麦高此次行动可操作的空间。
麦高斟酌着用词,想着该如何用古人可以理解的方式解释清楚虚拟资金的问题。他向平国公世子讲起了自己的计划“学生想的是,由柜坊制造一批特殊的信物和凭贴用于此次计划,对应着再另外设立一批空的户头,如此便可以凭空制造出一笔实际上并不存在的资金。”
平国公世子了然地点了点头,直接问道“可若是有人凭信物和凭贴到柜坊提钱又该如何?”
麦高解释道“若是学生所料不差,此事的幕后之人自是不会将银钱浪费在从柜坊提钱的花费上。且在前期,我们下注之后自是不会赔钱,在此种情况下,赌坊首选的会是将信物和凭贴归还,再额外附上赔注。如此一来,绝不会给柜坊造成任何压力。柜坊这边只需要在有人拿着信物来查问的时候确认真假即可。”
世子见他如此肯定,却还是道“就算你算无遗策,也难免会有疏漏,到那时,本世子自是不会拿皇家威信做赌注,你又待如何。”
麦高自是明白,柜坊的立足根本就是诚信,而配合自己操作虚拟资金的把戏本就是在玩火,一个弄不好,不只是数代积累的名声毁于一旦,单就有损皇家声誉这一欺君之罪压下来就谁也扛不起。
麦高咬了咬牙刚想回话,坐在一旁的武家老祖宗却接话道“世子放心,若是有人前去提钱,提给他们就是,那些许散碎银子,我武家给得起。”
麦高听了一愣,抬头向老祖宗看去,只见他目光安抚地看向自己,麦高顿时明白,其实平国公世子不是在逼问他,而是要给武家施压,未成想武家老祖宗在此种大事上竟愿意给自己撑腰。
麦高心中一暖,一时间这种被全然信任,可以交付依托的感动充斥了全身,让他顿时放松下来。
麦高挺直背脊,笃定地看向平国公世子,道“学生虽不敢说算无遗策,但于此事,世子还请放心,绝无纰漏。”
平国公世子微微挑了挑嘴角,看着麦高道“本世子就信你这小娃子一次。”又向着武家老祖宗道“老太爷,这点风险本世子还担的起,哪需劳动您老人家。”
麦高见世子再无疑问便又道“接下来,自然是安排人手用这些信物和凭贴到各处赌坊下注,每次就赌射利不中,其实以现在的赔率,只需一次,那些空户头里的资金就会变成了真的。”
平国公世子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接下来我们一点点套取对方从其他赌客那里得来的利润,然后将这些银钱存到柜坊,持续增加户头,继续投注,待到时机成熟,自是可以一举破局。”
“我们如此做,对方早晚会有所觉察,而为了翻盘,自是会有所动作。以学生判断,他们势必是会调整赔率,疯狂吸纳资金,然后在最后的射利环节安排活动中断,如此才能达到庄家通吃的目的。而最简单办法就是让所有涉及到的人突然消失,但是到那时商学堂自是会安排人手,直接顺势接管,之后也不用多做旁的手段,只需要继续射利不中即可。普通百姓自是不会有所察觉,但是赌坊的暗庄到时必然是会崩盘,而幕后之人自然也会被掀出来。”
听麦高讲述完自己的计划,武家老祖宗和大老爷都是又惊叹又欣慰地看着他,而平国公世子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你这小子倒真是个精怪的。”又对着武家老祖宗道“老太爷,你这个徒孙不错,这个忙本世子帮了。”
之后众人又闲话了几句便也不再多说,世子既是同意了麦高的计划,便留了个自己的身边人给他们以配合后续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