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临近了十月的升学考试,麦高提前就与李山长讲了自己想要参加的意愿,以期能尽快升学,也免得在黄字班过多耽误时间,李山长也很是赞同他的这个想法,于是这段时间麦高便就进入了全力备考的状态。
而吴欠对于是否要参加此次升学考试很是犹豫,毕竟所学科目实在不少。麦高不免劝他还是参加一次为好,即使不能顺利通过,也好知道到底如何考试,且都考些什么,就算没能升学总是还有下半年的那一次,也不妨碍什么,于是吴欠便也就做了参加考试的决定。而在这个时候当初选择住二人小间的好处就显现了出来,无论他们熬夜温习到多晚也不会影响旁人。
忽有一日吴欠神秘兮兮地与麦高讲起,他们行科私底下有学徒贩卖升学考题。麦高听完忍不住笑出声来,此事恐怕也就只能是骗骗单纯如吴欠的这类人,简直是不知所谓。
吴欠见麦高嗤之以鼻的样子,很是奇怪地问道“怎么了,这不是个很好的机会吗,我们要考那么多科目,要想自己将书全部都背下来哪及得上有现成的考题,反正我又不会在考场抄袭,提前背下来也没什么吧。”
麦高摇头笑道“欠欠,你又怎知买到手的是真的考题呢,对方定然是要你先付钱的,若是在之后的考试中发现不是真的考题,你待如何。”
吴欠挥舞着小拳头“自然是去找他们算账。”
麦高无奈失笑,同他慢慢分析道“唉,欠欠啊,你买考题本就是违反商学堂规定的做法,若是发现被骗你能去找谁,司纠吗,到时候要怎么说,说你买考题被骗了。姑且不论对方最终会如何,你是肯定要受罚的。而若是私下去找他们出气,必也会被告到司纠那里,你又要如何辩驳,无故殴打同窗,你一样讨不了好。”
麦高接着道“其实卖考题的学徒就是算准了,买题之人即使发现被骗也就只能吃个这个哑巴亏,才敢这么干的,你千万莫要花那冤枉钱,知道了没。”
吴欠听了麦高如此分析,顿时就有些没精打采的,看来还是对考试没有什么信心。
麦高又安慰道“你且安心温习,就算考不过,还有明年呢,也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不过也没有完全放着吴欠不管,麦高还是抽出时间将行科这半年的学习要点帮他总结出来,让他死记硬背。而算学也如同之前一样整理出来涉及到的一些口诀,以期这一科不要拖他整体成绩的后腿。
本以为卖考题一事就此完结,没成想竟然还有后续发展。
没过几日,一本据说是麦高押题的算学小册子一时风靡整个商学堂。吴欠很是惊奇地说与麦高,听了之后麦高也顿觉无奈,也不知是针对自己的人太多,还是自己真的是事故易发体质,怎么什么事儿都与他能扯上些的干系。
联想到上一次互助会一事就是自己在一开始太过轻忽了,于是麦高也不敢耽搁,立马央着吴欠去打探具体的消息,若是能弄到一本那所谓的押题册子就更好了。
也就两三日的工夫,吴欠就偷偷摸摸地拿回了一本小册子回来,麦高忙接到手里翻看起来。看完心下已然是有了大概的猜想,这册子上记录的不是别的,正是这半年管科算学小考的考题,只是被人整理成册了。
麦高又问了吴欠,原来只有管科和财科因着是许堂长教导算学才会有这十日一次的小考,行科和助科都是没有的。如此想来行此事之人应是管科或者财科的学徒,当然也不排除有其他科的学徒与这两科的人联合起来。而此事打着自己的名头,无非是因为商学堂上下具都传言自己于算学一道颇有造诣,如此才更能取信于人。
麦高看完手中的册子,又向吴欠问起此书的价格,和售卖之人的情况。吴欠表情颇为怪异,便将打听来的消息与他细细地讲了起来。
原来这押题的小册子公开的价格是一两银子,但却是买十送一,也就是说你若是能卖出十本,自己的那本就可以算是是免费得来的;若是你能卖二十本,除了自己有一本免费的可看,再将另外一本卖出就可以挣一两银子。如此一来,现在在商学堂内根本无法直接找出到底谁是此事的源头,因为几乎人人都在买,而买的人又都在卖。
麦高听到这里脑袋嗡的一声,立时觉得头大如斗。此事已经不仅仅是打着他的名头行骗这么简单了,如此做法分明是现代传销骗局的简单模式。
此种返利模式的传销骗局虽是最为简单,但是受所处时代的限制,封建王朝时期很多时候人情大过法理,故此这发起人最是难以分辨,而且蔓延的势头也极为不好控制。尤其是在商学堂内,若是追究起来,涉及的学徒人人都可以说自己是被他人带着参与到其中,若是想要寻找源头,恐怕会要引起极大的动荡。且此事又是打着自己的名头行事,一个处理不好这盆脏水怕是又是要扣到自己头上。
麦高深知其中的危害,片刻也不敢耽误,急急忙忙去找李山长,要尽快将其中利害关系与李山长分析清楚。因着担心李山长无法理解其中的关窍,又没有时间详细地展开论述,于是麦高单是就着目前商学堂的情况,说的格外透彻细致,希望能起到见微知著的效果。
他向李山长解释,就此次在商学堂内售卖押题小册子的营销模式来看,虽然打的旗号是多买多得,但本质上只有位于最上游的极少数人才能够敛财得利,而位于下游的众多学徒必然都会遭受到或多或少的钱财损失。
这种模式其实主要是抓住了人心趋利的本质,一般不会有人想着几个学徒凑钱买一本看看就好,大部分人想的是要多卖几本出去,就能挣到一笔银钱。而且因着现如今混乱的局面,也不排除其中还可能会有浑水摸鱼之人。最终导致的必然就是轻信此事的普通学徒承担了全部的损失。
而且这种模式会将人心中的逐利心理放大,滋生出不劳而获和一夜暴富的不良心态,而这却是行商之人最最要不得的。
事发之后若是学徒们发现被骗,必然要求商学堂出面主持公道,因着一时半刻无法查明或者很有可能到了最终也解决不了之时,学徒们怨恨情绪的产生甚至是报复闹事也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待到那时西北商学堂的百年基业势必会被动摇。
最最重要的是这种行为摧毁的是行商的根本,也就是诚信道德体系。此种模式的一个最重要特点就是“杀熟”,所有参与的学徒必然是要先向关系亲近之人兜售,而后自然就会将这些人也拉入泥潭,如此往复。一旦事发,必然导致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度严重下降,完全违背了商学堂所秉持的诚信之本。
讲完这些,又和李山长说起了解决之法,麦高以为即使一时抓不到那发起之人,此事也绝不能拖延,当务之急是不能让这股势头在商学堂内蔓延,不然必成大患。
李山长自是见多识广,又听了麦高的分析,立时就明白了了其中的凶险,也不耽搁,带着麦高就前往了监理院。
邵监院见到李山长携着麦高前来,心中顿感不耐。故意对麦高的施礼视而不见,只是与李山长寒暄起来。心知事态紧急,李山长也没有打太极的心思,便直接进入正题,与邵监院说起了押题册子一事。
邵监院心不在焉地听罢李山长所言,颇是有些不以为意,麦高见此也不退缩直接道“邵监院,不知可否听学生一言。”
邵监院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我不想听你就不说了吗,罢了,总还是要给李山长些面子的,你且说吧。”
麦高也不理他言辞中的讥讽,沉声道“邵监院,此事着实是很紧迫,一个处理不好,不光是动摇西北商学堂的百年基业,各位师长们的名声也必会受损,学生绝不是危言耸听,还请邵监院放下成见,监理院须尽快拿出应对之法以解此次危局才好。”
接下来麦高说的就没有李山长那么含蓄了,甚至夸大了几分,将此次事件的利害又细细地陈述了一遍。看着邵监院渐渐凝重起来的神色,麦高又道“若是邵监院还有顾虑,学生也是理解,只是还望监理院可以出一份声明,讲明此书绝不是学生所作,乃是管科和财科的算学小考题目汇编,也好以正视听,避免一些心存侥幸的学徒继续上当,至于之后的应对方案,还请师长们另行斟酌。”心知此事已然引起了邵监院的重视,麦高也就不再多言,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他能参与的了。
想来邵监院终究还是在意商学堂名声的,之后不出两日,监理院便发出了告示,不仅澄清了商学堂内所谓的算学押题和麦高无关,还声明若是发现还有学徒行买卖私制押题册子之举,必将严惩不贷。
经商学堂的雷霆手段,此事总算是被及时遏制了。事后麦高却是忍不住深思,不知此种方法是外面传入的,还是商学堂内有学徒自己想出来的。若是日后传销在大通朝泛滥起来,朝廷是否能及时发现并有效抑制,想到此,麦高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忧虑。
转眼就到了升学考试,果然参加半年考的人确实不多,管科黄字班将近四十人的学徒中,只有五人参加考试,其中自然就有邵青。看来很有可能在商学堂未来的进学时间里他都要和自己这样一直较劲下去了。
升学考试这一日,大大的讲堂里,只孤零零的坐了五个人,看着有些可笑。麦高此次尤为慎重,考试时选了个远离众人的位子坐了,也免得麻烦。考试要进行五日,每天两科,想来不参加考试的学徒都会很高兴有这么个假期。
不过想来他们在升学考试的时候做手脚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若是考不过,半年后还有一次,对自己也没什么太大影响。果然考试进行的很顺利,接下来就是等成绩的时间了。
因为参加考试的人少,所以管科的成绩是最先公布出来的。想来管科愿意参加考试的学徒都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五个人全部都顺利升到了玄字班。
吴欠不愧是靠着运气生活的人,虽然刚考完时颇有些忧心忡忡,但最终竟然是擦着合格的分数顺利地通过了。知道这个消息后吴欠简直是欣喜若狂,麦高也不免很替他开心,毕竟接下来再开课的时候,二人就可以都到玄字班上课了,这绝对是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