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种种流言的酝酿,如今在商学堂内,不止是家族子弟对麦高嗤之以鼻,连平民学徒也是对他指指点点,有些甚至是怒目而视。麦高对此也不在意,无论在哪个时代,舆论永远是基于大多数人的从众心理,被用来操控那些不知情的人,借以作为打击敌人的工具。认真对待就输了,麦高早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倒是把吴欠气个倒仰,天天像个斗牛,恨不得见谁怼谁。麦高虽感无奈,但是心中熨帖,被人这么护着的感觉他是真心欢喜。
麦高收拢了吴欠打听来的各种小道消息,又细细将此事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感觉事情的关键还是着落在林杰等人身上,于是决定要找他们恳谈一番。
麦高找到林杰等人,这几日他们也正被互助会之事搞得焦头烂额,见到麦高更感不耐。
麦高也不介意他们的脸色,此事换做是谁都不会痛快,于是诚恳地道“我知此事其实诸位师兄也是受到连累,只是被人算计着了道,师弟我相信师兄们断断不是那等谋取同窗钱财之人。且诸位师兄愿意参与到互助会之中,也是心存善念之辈,只是被小人当了枪使。”
林杰等人见麦高如此说,心中好受了许多,具都纷纷说着近日的种种憋闷,一时间倒是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麦高趁势道“此事的真相一日不水落石出,我等就一日难以摆脱污名,师弟我此番前来就是想与众师兄商量应对之法。我等具都是此事的受害者,互相针对也无非落得个亲者痛仇者快,师兄们说是也不是。”
听麦高说的在理,众人也是感同身受,遂纷纷应是。
麦高见此,也就将自己所来的目的明言“其实师弟我这些时日一直在思虑此事,觉得有几个问题还是要恳请诸位师兄坦言相告,既是帮了我,也是帮师兄们自己。”
林杰等人至此便应和道“麦师弟,你只管问,我等定知无不言。”
麦高斟酌了下缓缓说道“其实此事之中最为关键之处无非几点,就是在最开始到底是谁说出互助会这个主意的,而师兄们又是如何商量成立互助会的,之后的种种规则又是谁主张的。其实不论是不是传言说此事是师弟我的主意,这并不重要,只是麻烦师兄们务必好好回忆一下,摒除之前先入为主的那些念头,只须客观地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境,说与师弟我听,才方便我找出其中的疏漏之处。”
听到麦高如此说,众人也无意隐瞒,便开始细细回想,之后你一言我一语,将当初之事说了个全面。
麦高听完,心中一凛,不免担心自己听错,又揪着其中关键细细地问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之后,顿觉心下一沉,若是此人,那他真真是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心下为难,遂将此事暂时放到一旁,转而又问林杰等人还能不能认出当日取信物的那个新学徒。虽然没什么信心,但是众人还是答应去新学徒的讲堂那边看上一看。观察了一圈下来,诸人纷纷摇头,毕竟那人的长相无甚特点,实在难以辨认。
麦高心情沉重的谢过诸人,言明若是有任何消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们。辞别众人,虽然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不过想到这幕后操控之人,如何也是放松不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麦高又让吴欠去查探有哪个新学徒在过年之前经常单独行动,或是表现异常,同时再查查正月有没有新学徒没来上课,毕竟此事闹得如此大,不管是有心还是被人利用,听到商学堂内的风声,总是会有些异常表现,或是干脆躲起来闭门不出。
不出两日吴欠便探听到丙字班有一新学徒很是奇怪,是一名平民学徒,过完年后也正常来上学了,可是出事后第二日就请了病假回家,这也太过巧合了,而且吴欠还说此人据说很爱与同窗吹嘘,听说是和很多高年级的师兄们关系很好,若是有事他定可以帮忙云云。
麦高听了之后几乎就可以断定此人有问题,于是便找到李山长,询问是否可以将此人带回商学堂加以询问,毕竟此人当是很重要的人证。不过其实虽还没见到人,但麦高心里已经有了大概,情绪不免沉郁,一时间颇有些犹豫不决。难免抱有侥幸心理,万一证实自己猜错了呢,毕竟他还是不愿相信那人会做如此行径。
不过三两日工夫,商学堂内竟然开始流传李山长包庇麦高的言论,至此麦高却是坐不住了,而李山长那边也传来了已将人带回商学堂的消息。
那新学徒本就不经事,一番问话下来就将他所知道的种种交代了个一清二楚。旁听之人不多,只是几位商学堂内有分量的师长,概因麦高之前和李山长交代了幕后之人可能的身份,山长虽是不信,但未免打草惊蛇,还是没有将消息扩散开来。此番虽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是麦高仍是心有不甘,恳请李山长准他亲自问明这背后的缘由,也算给自己个交代。
转日,麦高又再次来到林讲书所居住的小院,因着心境大为不同,看着眼前的院落难免有些萧索之感。行至林讲书房前静立了片刻,轻轻扣响了门扉。屋内还是那道和煦的声音“进来,”听得麦高几乎落下泪来。
定了定心神,麦高推门而入,见到那道青色身影静静坐在桌旁,压在心中的情绪再难控制,开门见山地道“麦高不知如何得罪了林讲书,竟让你要如此花费心思地来对付我。”
林讲书倒是不怒不恼,还是温和地看着麦高道“何事让你连声师兄都不愿唤了。”
麦高被他如此态度激的更是心头火气,被自己尊重之人的背叛让他几乎理智全失,前世今生的境遇似乎是重叠了,他一迭声的质问,不知是向着面前之人,还是向着另外一个时空曾经所认定的朋友,“你无需再装糊涂,所有事情我都已经查明,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自我到商学堂进学,你就对我颇多照顾,待我如兄长般,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
林讲书看着麦高如此崩溃,不免有些心疼,欲开口说些什么。
可麦高完全没给他机会接着道“其实知道是你后,一切就都一目了然,之前大家都是一叶障目了,忘记了其实从始至终的关键都是你。我和林杰师兄他们都聊过,原来从始至终根本不是他们找你,而是你利用了他们,只是大家先入为主了,而你又在言辞中不断给涉及此事之人加深是他们拜托你这个印象,才会误导众人。其实最初那天正是他们与你一起讨论大比,而后你引导着他们觉得我大比中的主意很好,若是能用于帮助学徒更是好事,进而推动了成立互助会。恰好你又正在现场,他们自然找你当会主,之后再不断地对外说是他们找你,自然众人也就自然地认为你加入是在互助会成立之后。之后的种种规则的设立无非是借着我的名头,而最后我去找你详说的那些,让众人以偏概全,倒是坐实了我通过你控制互助会一事。而那个新学徒也无非是你的工具,只是出事后,因着他这人惯是爱吹嘘的,反而担心没有人相信他一个新学徒所说,且他自己也没有想明白其中缘由,又是个怕事的,所以才躲回家中,倒是把你从此事中摘了出来。不过想来能指使新学徒做这件事,又不让人起疑,还能顺利将信物归还,整个过程中又丝毫没有违和感的只能是作为会主的你。”
林讲书静静地看着麦高发泄,像是纵容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麦高也渐渐地冷静下来,将心中堆积已久的情绪爆发出来之后,支撑他最后的力气也渐渐消失,麦高缓缓地摇着头,问道“你摸清了所有人的心理,操控着他们如同摆布棋子,我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是为什么,我不相信你只是为了那些许银钱,我也不愿意相信是因为我,到底是为了什么……”麦高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林讲书走到麦高身前,温和地看着他,面上的笑意不变,道“我确实并不是针对你,其实也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我所求乃是为了大道,你还小,还不懂。”
麦高猛地抬头,红着眼眶反驳道“我是不懂,我不懂何种大道是要用此等骗局才能达到的。”
林讲书轻轻抚了抚他的发顶“莫要伤心,不值得。”
麦高闻言狠狠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目光已经变得坚定“不管你所谓的大道是什么,我现在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你认罪便好,也免得那许多学徒家中的血汗钱不知所踪。”
言罢,不再看他,转身推开门,门外已是站了不少人,望着林讲书的视线各异。
监理带着几个都训将林讲书带走了,只是林讲书的神色一直很平静。路过站在一旁的李山长时,林讲书停下脚步,长揖至地,恭声道“老师保重,学生就去了。”
李山长一时间像是苍老了许多,神情有些委顿,叹到“你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林讲书直起身,不再多言,转身缓步离去,身影逐渐消失在满目余晖之中。
而之后商学堂将追回来的银钱都还给了受损的学徒,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只是麦高心中久久无法平静,去追问李山长,林讲书的大道到底谓何,山长似乎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一直闭口不言,麦高见他实在伤心,也不好过多追问,只是此事还是在麦高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