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澜(1893~1969年)史学家,浙江绍兴人。建国后任中国史学会副会长。著有《中国通史简编》、《中国近代史》(上编)、《范文澜历史论文选集》。
20世纪中国新史学界有五大家:郭沫若、翦伯赞、吕振羽、侯外庐、范文澜,他们学识渊博,都有自己独特的读书和治学方法。范文澜读书特色是“坐冷板凳”和“吃冷猪肉”精神。他读书坐冷板凳是出了名的,元史学家、南京大学韩儒林曾有一对联相赠: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范文澜把它长期挂在书室,用作座右铭。
读书崇拜章炳麟
范文澜早期主要接受私塾和由私塾改头换面的学堂教育,那时正处在东西文化碰撞时期,四书五经是他的启蒙读物,而父亲却与他讲授《泰西新史揽要》。范文澜天真好奇,常常瞒着塾师和父亲,偷读明清小说。读书开拓了他的思路。他浮想联翩,向往《礼记》“大同之世”和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在上海浦东中学读书时,开始接触欧美文学,大量读林(纾)译小说,从中寻找新知识。他最喜爱读的一部译作,是英国作家笛福的小说《鲁滨逊漂流记》。直到执教大学时,还谈到《鲁滨逊漂流记》。这部书,使他懂得了天外有天,山外有山,要凭勇气和毅力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父亲希望用传统文化典籍对他进行教育,经常以浙东学派黄宗羲、万斯同、全祖望、章学诚等学人“言性命者必究于史,此其所以卓也”事例开导儿子。那时,《国粹学报》上经常登载章炳麟(章太炎)文章,章炳麟的史学观受全祖望、章学诚影响很深,他悉心研究明清掌故,其目的乃是为反清革命制造舆论。章炳麟史学知识渊博,文笔又好,文章充满激情,很是吸引人。范文澜是每篇必读,越读越佩服,越细读越自叹不如。他要学习章炳麟,于是痛下决心,从经学、史学、文学三方面着手,按照清代乾嘉朴学家治学路径,从儒家典籍笺释、史料搜补鉴别、辨伪书、辑佚书、校勘、文字训诂、方志类书编纂、丛书校刊等诸方面,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读书。
1913年范文澜考进北京大学文预班,次年入本科国学门,受业于自称只信奉“毛爷爷”(指毛亨)的经学家黄侃和刘师培。若干年后,他谈到当时读经学的体会:“汉人是学而不思,死记师学,不知其义。宋人则思而不学,光去空想,不读书。清人想把学与思结合起来,于是打破砂锅问(纹)到底,辨疑精神就成了乾嘉学风的第二特点。”思从学来,若非苦读戴震、段玉裁等著作,是难以有此认识的。
1925年第一部学术著作《文心雕龙讲疏》出版,这里有他师从黄侃的根底。1926年出版了《群经概略》,这是他跟刘师培学治经的成果。1931年发表了《正史考略》,此书在通读了二十四部“正史”(但未包括《明史》,以《新元史》代之)后而写,这里有学陈汉章治史的痕迹。为了写这三本书,范文澜走遍北京各图书馆,寻章摘句,阅读了大量的书,从文学、经学到史学,做了很多卡片。
他善于抓紧时间读书
范文澜一生中,坐过监狱,打过游击,到过延安,无论他的生活环境如何变化,他总是抓紧时间读书。
1934年,时任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院长的范文澜,因与抗日救亡的学生往来频繁被捕关押在狱。他坚强不屈,面对敌人淫威,不是下棋就是读书,有时还背诵鲁迅诗句以自勉。当他看到难友虽遭拷打,仍坚持读《史记》时,不禁感慨万千,称赞说:“身处危境,仍安之若素。真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啊!司马迁若在,这里有多少材料供他著述。”
1939年四十六岁的范文澜随新四军去河南信阳一带开辟游击区。白天,他和战士一样行军作战。晚上,伏在只有几根灯草的豆油灯下攻读《联共(布)党史》和《斯大林选集》,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因为灯光暗淡,在这艰苦的战争年代,他的眼睛更加近视了。
1940年1月,范文澜到延安,任马列学院历史研究室主任,主持编写《中国通史简编》,给干部补习文化用。他凭着仅有的“二十四史”和《资治通鉴》,及少得可怜的几部工具书,认真仔细爬梳、分析、研究,用了八个月时间,完成了《中国通史简编》上册(上古到五代)的写作编辑出版工作。翌年底,又写完了《中国通史简编》中册(宋辽到清中叶)。
为了写关于唐诗的二万字,他把《全唐诗》通读了一遍
解放后,范文澜出任中国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所长。他经常勉励研究所人员要有下“二冷”的决心。一冷是坐冷板凳,二冷是吃冷猪肉(从前封建社会某人道德高,死后名讳可入孔庙,设于两庑之下,供奉以冷猪肉),他说,我的意思就是“要苦苦干,慢慢来。一个做学问的人,有这样的决心,下这样的功夫,如果真有成绩的话,总会有人来承认你,请你去吃冷猪肉,何必汲汲于当前的名利呢?我这样说,可能不合时宜。但是,我愿意提出我的建议。”
范文澜自己以身作则,倍加努力读书学习。那时他已是六十上下的人了,仍然保持早年读书的旺盛精神,每天从早到晚伏案工作。他的桌上摊的全是书,晚上经常迟迟不回家,在书桌边坐读到深夜。有一次,由于长期用脑超负,过于疲劳,他病倒住院了,可过不多久,他就出院了。刚住院怎么又出院了?赶到他家,范文澜却伏在桌上看书。原来他觉得住在医院里看书受限制,不如趁快出来为好。从小养成的读书习惯,直到老了,他还是改不了,病中还每天坚持读书。
50年代,范文澜忽然患了眼疾,很严重,一只眼睛失明了,他当时正忙于修改《中国通史简编》和《中国近代史》上册。因为阅读极不方便,就让助手荣孟源、王南将原书章节一字一句读给他听,他边听边思索,然后指出应修改之处,叫他们去查书,随后口授修改意见,由助手拟稿,再把草稿读给他听,最后定稿。
晚年范文澜深感由他主持的《中国通史简编》(唐代部分)有重新撰写的必要,于是他认真阅读了有关唐代的史籍,无论正史、野史、笔记、小说,凡是能找到的都阅读了。当时他正在重写《唐代文化》,其中唐诗部分介绍和论述只占两万字,而他却把清康熙时编的《全唐诗》九百卷,共四万八千九百余首,全都通读了一遍。他说:“不通读,我怎么会知道要什么,不要什么?”
张培华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