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苑是千金居最高处的一个房间,和千金这个略显庸俗的名字不搭的是,房内一点都不金碧辉煌,反而如同书香门第世家里的一个书房,房内只是一些藏书,一张琴,一鼎香炉,炉敞口直颈,鼓腹平底丰满,肩两侧贴塑一对长方形立耳,足根部有明显的压印兽面纹,通体施青白釉,胎质坚硬腻白,釉色滋润而不透明,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吴妈妈跪坐在地上将特制的小块炭烧透,放入香炉中,用细香灰填埋,然后在香灰中戳些孔,再放上用瓷片制成的“隔火”来盛放香料,拈取香球放置在“隔火”上,香料借着炭火微微薰烤,缓缓散发香气。香不及火,舒缓而无烟燥气,香气散发均匀,香风袅袅,低回悠长。手法极是熟练优雅,这个时候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秦淮河的花魁吴小小。
吴妈妈一边焚香一边说到:“赵公子,这个香可以安神,想必这么晚,您也乏了。焚这个最为合适。”
其实赵暮云早有些累了只是常年习武并没有太明显的感觉,听吴妈妈这么一说,不禁伸了个懒腰,说到:“有心了。”
吴妈妈继续说道:“可不知赵公子您刚才说的不会让我吃亏,是怎么个不吃亏法?”
赵暮云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并没有急着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笑到:“极品的龙井,我没记错的话,这可是江南名茶。”
“赵公子见多识广,自然是不会品错的。”吴小小笑着说道。
“如果我也没记错的话,江南豪门不出卢家吧?”看见吴小小的手微微抖了抖,赵暮云继续说道:“不用和我掩饰什么,因为你掩饰也没有用。千金居是卢家的产业,甚至因为是你在打理,所以千金居可以算得上是卢俊欢的私有财产。”
听到从赵暮云口中说出卢俊欢这个名字,吴小小脸上往日的媚色全无,反而是露出一抹难得的深深的柔情,出现在这个见惯逢场作戏,人情冷暖的昔日秦淮河花魁的脸上。
然而赵暮云一直盯着手中的茶杯,并没有察觉,当然,也无需察觉。
“昔日卢家对我赵家帮助良多,所以卢家在我大显一直享有着多多少少的一些特权。而卢家嫡长子俊欢兄,与我也是有数面之缘,他长我五岁,我叫他俊欢兄的时候,估计你二人还不相识。这些,俊欢兄没有告诉过你吧。”赵暮云戏谑的笑着。
“公子确实不曾告诉奴家。”现在的吴小小看起来宛若一个大家闺秀。
“若非卢家,或者说若非俊欢兄,你以为你的千金居真的能日进千金?即使仍然日进千金,你以为你能安安心心就做一个吴妈妈?当年名震一时的花魁,无论是冲着当年的名气,还是冲着你现在的姿色,打你主意的人都不少吧?”
“小王爷说笑了,奴家哪里还有什么姿色。”吴小小神情微微暗淡了一点,谈到这种地步,也没必要在叫赵暮云赵赵公子了,本来也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再说你有没有姿色,有多少姿色我都不在意,只是俊欢兄让我帮忙照看一下千金居。”说到千金二字时,赵暮云故意加重了语气。
“奴家谢过小王爷了。”吴小小对着赵暮云施了一个万福。
“谢倒是免了,我只是帮俊欢兄一个小忙而已。”赵暮云说到:“说回正事吧,韵儿你姑且让给安公子,你也不要去打听他是什么人。无论你是多少钱买来的韵儿,这些都是小钱。”
“小王爷说笑了,就凭小王爷对千金居的照顾,送十个韵儿也不为过。”
“这是两码事,我刚才说了,照顾千金居只是帮俊欢兄一个小忙,而买走韵儿,我还是要再付给俊欢兄一大笔钱。”赵暮云停了停说道:“我也不卖冠子了,我打算在边州开一家酒楼,我想请卢家再去开一家千金居。不过有一个要求,那些青楼女子必须是清清白白的,卢家的探子就不要送过来了。反而,我会安排一些人进去。我也知道,青楼无论是卢家的还是别家的,都是会作为打探消息的场所,而且是打探消息最好的场所,这也无可厚非。如果没有这些最新的最隐秘的消息,二十年前,那么纷乱的情况下,卢家也不会把宝押在我们赵家。但是这个边州意义不同,是我大显和南疆的交接,所以通过大显传到南疆的消息,和通过南疆传到大显的消息,我很需要。说白了,钱我让你们赚,你们出人来管,消息,我要,而且这个新的千金居还得是你亲自去坐镇。”
吴小小略一思索说道:“我需要把这个事情告诉公子,让他来拿定夺。”
“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赵暮云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说道,“你不用送了,我去找刘安元和安公子。”
吴小小本已起身,听到赵暮云的话,又坐了回去。
赵暮云推开房门,突然回头笑着说到:“我有两件事很好奇。”
“小王爷请问。”
“第一是,这龙井是你托人从江南买来。还是有人给你从江南带过来?如果是有人给你带过来,这个人不来看看我,是不是说不过去,你下次见到他帮我问一问。”不待吴小小回答,赵暮云继续问道:“这第二是,听说十年前花魁吴小小在秦淮河被贵人赎身,到三年前你来我安南作千金居的吴妈妈,中间可有七年时间。我对这个时间段很是好奇。”
依旧是不待吴小小回答,赵暮云劲直走出门,关上房门,留下房内红完了脸的一代花魁。
“诶,赵公子,你来的可巧,安公子说刚才听了韵儿的故事,他也很想讲一个故事,快过来一起听听。”刘安元对赵暮云兴奋的招着手说道。
“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赵暮云走到桌前坐下说道:“那,安公子,现在开始吧。”
“其实这是一个忧伤的故事,你知道陈岩山吧,你们见过的。”赵知安对着赵暮云问道。
“陈巡抚的公子吧,我记得,有一次去你那里,一起去喝过花酒,他很迷你们那个叫莫是的花魁。”赵暮云转头对刘安元说道:“倒是和你的身份很像,不过他虽然也喝花酒,父亲也是个文官,不过自己却长的五大三粗,如果不告诉别人他的身份,别人肯定以为是哪个将军家的公子。”
“没错,没错。”赵知安一边点头一边继续说道:“这个事情也和这个莫是有关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一直迷恋莫是,我也觉得不咋样呀。”
“那是因为你喜欢的是韵儿这一型的。”赵暮云挖苦的说道。
赵知安不好意思的讪笑着说道:“即便如此,我也不明白一个花魁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魅力。你也知道,即使他是巡抚的公子,莫是也对他爱理不理,只爱和一些什么清流文人吟诗作对。这下岩山可找到突破口了,天天缠着他爹要请老师去学诗词歌赋,这下可是把陈大人老人家激动的不行,觉得是祖上显灵,让自家这个浑小子开了窍,还专门回江北的老家去上了坟。可是也没学多久,岩山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学不好这些东西,也就放弃了。可是总有比他聪明的人吗,给他出了个好主意,去买诗词。南边的读书人想要进京赶考,却又缺少盘缠的多了去了。你说是不是。”
“你说的这个聪明人就是你吧?”赵暮云说到,“而且你不敢明说是你出的主意,那就证明这是个馊点子吧?”
赵知安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你就不要揭穿嘛,还要不要听故事了。”
“听,听,听。你接着说。”
“岩山就出重金去买了一首好词,这首词是什么我也记不完了,就什么日日月月,天天年年,什么时时刻刻,分分秒秒,还有天涯海角,世世生生的。反正读着挺顺口。这小子就拿着这首词去别人姑娘家面前卖弄去了。这姑娘也挺聪明,一听就知道不是他写的,岩山也是实诚,就把买诗这个事情坦白了。据说这个莫是居然把岩山好一通教训,说他有辱斯文,不擅长诗词歌赋便不擅长,干嘛要买来充文雅,有辱斯文。即使不擅长诗词歌赋,也可以在别的地方发挥所长,说他生的魁梧,莫不如去习武,还可以保家卫国。”
“这女子倒是一奇女子。”赵暮云赞叹道。
“其实我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是你猜怎么着?陈岩山这家伙,真的去从军了,还一定要去边关,说只有这样才能保家卫国?你说这事整的。”赵知安无语的说到。
“还有这种操作?”刘安元一时有点不敢相信:“那他爹还真让他去了?”
“就还真让他去了,岩山的舅舅是边关的一个将军。陈大人想着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整天不务正业,现在也没战事,去边关也可以多少捞点功名。”
说到没有战事,赵暮云突然想到流出国境的大批金属,紧张的问道:“是哪里的边境,和大拜的,还是和大苍的?”
“是和大苍的边境,怎么了?”赵知安问道。
赵暮云放下悬着的心说道“没事,就随便问问。”
“你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我告诉你,并没有,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哈哈哈哈。”赵知安笑着用筷子敲着桌面说道:“没想到吧,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唉,其实我也没有想到。”
“后面还有什么故事?”
“岩山不是告诉别人词是买的嘛,莫是就说这词是写的极好,一个文人混到不得不卖词的份上看来必有急需之处。还问了岩山是问谁买的。”
“然后?”
“然后这个莫是还真找到了这个文人,她自己出资,资助他进京赶考。要是这个人到时候偏偏考到了功名,是不是会回来为莫是赎身?”
“这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嘛。”刘安元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