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木偶。是主人的众多木偶之一。不同的是,我的脸是主人按照心中的女子的模样刻画的。
主人靠傀儡戏维持生计,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好在主人生的俊俏,也引得不少大姑娘小媳妇芳心暗许。
一次堂会表演,主人看上了王员外家的小姐。回来后便茶不思饭不想,照着小姐的脸做了一个木偶。
这个木偶,就是我。因为王家小姐排行第七,主人便唤我阿七。
主人每天与我同吃同睡,和我讲话,带着我到处演出,为我制作新衣,为我画眉。渐渐的,我竟有了神识。大概是受了日精月华的缘故吧。
正月十六那天,王七小姐出嫁了。主人喝得名酊大醉,倒在泥潭里,浑身泥浆,显得十分狼狈。朦胧间,主人看向了我。
“阿七,她嫁人了。可我觉得她心里是有我的。”
我的主人,我的心里也有你啊。可是在你眼里我不过是段木头。你给我讲故事,是因为长得像王七小姐。你对着我哭,是因为我长得像王七小姐。你与我同榻而眠,更是因为我长得像王七小姐。你为我制作新衣,为我画眉,可是在体验与王七小姐的闺房之乐?
我对你有情,但我却不能开口,因为我怕吓到你。更怕你一挥手,把我扔进火堆。
思索之间,血,溅了我一身。主人,主人他,竟然自尽了。不!主人,你不可以死!可我只是一个有神识的木偶,我不能开口,更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我爱的人倒在血泊之中。
主人,我一定要找到你。我要修炼成人,我要告诉你,我爱你。我不是王七小姐的替身,我只是你的阿七。
几百年过去了,我修得了人型。我再一次来到了集市上,可我的身边没有了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郎。主人,大概已经转生了几世了吧?我们还能相见吗?或许你已经改变了模样,阿七愚笨,又要怎么认出你呢?
突然,我耳边传来了盘铃的声音。啊,是我们从前表演木偶戏时候的伴奏!
我循声而去。只见一傀儡戏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操纵着两个和我一样的木偶,讲了一段爱而不得的故事。这,不就是主人和王七小姐的故事吗?爱,本就是痴男怨女,悲欢离合。可我这不属于人间的妖怪,也有心吗?也有资格求爱吗?
突然,我的木偶心跳动了,我竟然长出心!我是人了!
我转身就跑。我经修炼成人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很快就要找到主人了?
我跑得飞快。慌乱间,我竟撞倒了一位公子。
我赶忙扶他起来,深施一礼。公子还礼,抬起头来。我的木偶心骤然收缩了一下。主人!是你回来了吗?
我强装镇定和公子道了歉。公子却定定地看着我,愣愣的说了一句“姑娘好生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主人!是你吗?是我啊,你的阿七!你认出我了吗?
我只淡淡的回了一句,“不曾见过,看公子衣着乃是大富大贵之人,怎么会和我这山野村姑碰过面?”
“如此,是小生唐突了。可小生就是觉得姑娘眼熟得很,大概是梦里见过吧。而且姑娘的容貌哪里像山野村姑?说是倾国倾城也不足为过。”
我回礼,“多谢公子夸奖。”
难道他真的是主人转世了吗?主人,你是可怜阿七一个人苦苦修炼,所以才回来探望我的吗?主人,阿七只是一个小木偶。阿七只是想要多在这世间停留,期盼看你一眼呀。
我的木偶心好疼。
顾不得礼节,我转身离开了。突然有什么液体从我的眼眶里滑落。
泪!像我这样木头做的药物,怎么有资格修炼出眼泪呢?
阿七苦苦修炼百年,终得见主人一面。如今尘缘已了,我这不属于人间的妖物傀儡,也该去了吧。
我化为原形,投入火堆中。好痛,可是,我很幸福,是几百年来从未有的过的开心和满足。
“小姐!小姐快醒醒!您怎么睡着了?是做了什么美梦吗?嘴角还挂着笑。”
“我睡了多久?怎么会睡着呢?”
“您睡了两个时辰呢,快醒醒!街角那个表演傀儡戏的俊俏小哥来了,说是给您带了一段好故事呢!要我说呀,他定是看上了咱家小姐的美貌。”
傀儡戏,街角,小哥?
表演傀儡戏的小哥走进来,与我问好。我好奇地打量他,想看他是否如传言中那般俊俏。
突然,我心一颤,是他!
主人?公子?
那我是谁?我是王家的七小姐,是阿七。我到底是人,还是木偶。
我愣愣的看着他,那小哥被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缓缓地低下了头。
“小姐,您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呀!还未出阁,可不能这样盯着男子看,您瞧,您都把人家小哥看害羞了。”
“小姐!小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这位小哥,要不您还是先走吧,我们小姐今日可能是还没睡醒,精气神不是很好。估计是没办法欣赏您的故事了,烦请小哥改日再来。”
“好,那我先走了,小姐告辞。”
“小姐!小哥要走了,您怎么还不说话啊!小姐!您不会是傻了吧!”
“无妨,那我先走了。”
那小哥抱起装着木偶的匣子,转身,刚要离开。
半晌,我缓缓开口道,“这位小哥,可愿娶我王七为妻?可愿为我制新衣,为我画眉,给我讲故事,与我同榻而眠?”
春风又绿江南岸之时,我们成婚了。
“娘子你看,为夫照着你的模样做了一个小木偶。”
“嗯,是和我蛮像的。”
“娘子排行第七,这小木偶又是按照娘子的样做的,不如唤她阿七如何?”
“阿七…阿七…”我喃喃自语。
“娘子可是有什么心事?还是不喜为夫所制木偶?”
我笑了笑。
“我初见你时,曾做过一个梦,我讲给你听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