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荷并不是第一次来刑警队，可谓是轻车熟路，毫无阻碍，一路向前直逼副队长室，兰副队长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带着个病秧子似的男生推门进来，先是一惊，然后就板起了脸，以严父特有的面孔和语气斥责：“胡闹，不上课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了？”
“好，我们走。”兰若荷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从今以后，您的伙食问题自己解决！半夜回家没带钥匙，也不会有人起床给你开门！”
“我的祖宗！”兰副队长长叹一声，追过去关上了门，看了李然一眼，然后对女儿说：“你到底要干什么？老爸在工作。”
“不干什么。”兰若荷说。
“是这样的。”李然开口终止了一边倒的父女战争，“我对本校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有一些可能与警方不同的看法，所以想到这里来求证一下。也许可以帮你们找到真正的凶手。”
“真正的凶手？”兰副队长看了李然半天，才摇了摇头：“小同学，这不是推理小说或侦探电影里的情节，也不是你们这些小毛孩子可以随便搀和的小事，这是杀人案，已经结案了的杀人案。”
“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想看一看三个被害者的尸体。”李然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说一件日常琐事。“虽然那天见过陈斌的尸体，但一来我没想到有别的可能，二来也没给我时间仔细检查，所以……”
“姑娘，你这同学不是疯了吧？”兰副队长在女儿耳边轻声说一句后，对着李然板起了脸：“小同学，办案不是小孩子的过家家，刑警队也不是幼儿园，你走吧，我不会追究什么，但如果你再和女儿一起胡闹，我就得把你的家长找来谈一谈了。”
“爸！”
“你也是！”兰副队长这次是真的发威了，“不好好在学校上课，跑到这儿来胡闹什么！给我立刻回去！”
“爸……”兰若荷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这么严厉地对她，一时间怔在原地。李然摇了摇头：“对不起，兰叔叔，是我们不对。”说完，转身推门而出。
“李然。”兰若荷急忙追了出去，兰副队长张嘴想说些什么，半天后才吐出一句：“回学校上课！”
“本市公安局有独立的尸检科吧？”李然边走边问，兰若荷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你……你不会真的要去看那些……”
“有还是没有？”
“有。”兰若荷急忙回答：“不过条件所限，尸检室设在中心医院，这样就可以使用中心医院的冷柜，而不用再行购置……”
“那可再好不过了。”李然微微一笑，“今晚我有事要做，替我向吴震请个假吧。”
“你……你要干什么？”兰若荷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但她觉得那想法太过可怕了，她并不敢相信，也不敢说出口。
“这你别管。”李然微笑着，快速离开了刑警队，兰若荷呆了好半天，才追了出去，但却失去了李然的踪影。
兰若荷回到了学校，吴震追问李然的去向，她却并不能提供。李然一整天也没再出现，这让吴震感到十分担心，而兰若荷，隐约觉得李然一定会去做一些可怕的事，鉴于那件事对她而言太过可怕，所以她的脑海中只是隐约地触碰了一下，没敢深想，也没敢相信自己的这感觉。她只是不安。
直到下了晚自习，回到家里，最后从床上跳下来，为半夜回来，果然忘了带钥匙的父亲开门，这种不安感也没有消失。帮父亲从冰箱里拿出面包和方便面，并破天荒地帮他泡熟，看着他吃饱回屋睡着后，兰若荷看了看墙上的挂表。
十二点二十三分。
“医院这个时候，肯定已经非常安静了。”她这样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然后慢慢走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门。
“他会不会……”她又打了个寒战，急忙钻进被窝里。但她睡不着，一想到那个可怕的念头，她就无法入眠。她翻天覆地，脑海中始终出现一副可怕的画面，她被这隐约出现的画面折磨着，终于从床上跳了下来，飞快地穿上了衣服，拿起自行车的钥匙，蹑手蹑脚地出了家门。
她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明明害怕那件事，却又非常想证实那件事。也许，人就是如此，当经历了自己所害怕的，也就不会怕了。她自我安慰着，骑着自行车在城市明亮却寂静的街道上飞驰。
十多分钟后，她来到位置市中心的中心医院。白天拥挤的十字路口，现在已经变得冷冷清清，只有几辆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前，等待某些将要外出的病人或是家属。
兰若荷把自行车停在医院内的小车棚里，看了看四周后，从一扇小门进入了中心医院。这扇小门通向一个小方厅，向里走，是向楼的楼梯，向左走，是医院新楼门诊部，向右走，则是旧楼住院部——中心医院在扩建后，被分成了新楼旧楼两个部分，但为了保持整体性，所以打通了间隔，建了这么一个连通两楼的地带。这扇小门当初只是为了方便装修工人进出而设，后来医院决定保留，好多一个紧急出口，也方便值班人员进出，现在则方便了兰若荷秘密潜入。
推开右侧的门，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条明亮的走廊，明亮，空旷，寂静无比。兰若荷壮着胆子向里走，经过透视室、消毒器材室、被服室等等到了晚上就没有人气的房间，一路向那个最神秘，也最恐怖的地方走去。走廊中回荡着她一个人的细小脚步声，四周静得令她几乎能听清自己的呼吸。
“他会来吗？会吗？”一边这样紧张地想着，她一边慢慢接近那个所在，而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搭上了她的肩膀，她感觉到全身发凉，张开了嘴，眼看着就要发出一声尖叫。
“别出声，是我。”李然另一只手很快捂住了她的嘴，有气无力地问：“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兰若荷剧烈地喘息着，好半天才勉强恢复平静，眼里含着莫明其妙的泪：“你……你到这里来又干什么？”
李然笑了，这次的笑容没那么诡异，只是单纯的笑。
“我检查了他们的尸体，确定了一些事情。”
“你……”兰若荷那恐怖的念头终于被证实了，她感觉全身发凉，汗毛都竖了起来。
“走。”李然见她这副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快步向那个小方厅走去，一直将带出医院楼，来到外面，才低声说：“我现在可以确定，王东根本不是这一系列杀人案的凶手。”
“为什么？”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兰若荷忍不住追问。
“我发现了一些常人无法发现的东西。”李然笑着说，“警察也好，验尸官也好，都没法发现那东西。”
“你在说什么啊！”兰若荷听糊涂了。
“别问那么多了，好奇心足以害死人。”李然拉着她的胳膊，向医院大院外走，“乖乖回到家里，老实地躺到床上睡觉，忘掉刚才发生过的一切，做回你的普通中学生。”
“我的车子在那边。”兰若荷指了指车棚，李然这才松开手。她飞奔过去，一边开锁，一边忍不住琢磨着李然的那些话。她无法理解李然发现了什么，又有什么东西是警察和法医都发现不了的。
“我真的不懂……”推着车来到李然身边，她终于鼓起勇气张开询问，李然却摇了摇头：“你不必懂。放心吧，明天起，我会开始仔细地搜索学校的每个角落，我一定能将那个真正的凶手找出来。”
“可……”兰若荷还想再问，李然已拉着她的车把，大步向外走去，她不得不疾步跟上。到了医院门前，李然冲她一笑：“带我一程吧，我正好能经过你家小区。”
“好的。”想到李然要坐自己的车子，兰若荷一下忘记了所有的恐惧和疑惑，心情变得既紧张又喜悦，导致在行车途中，几次画龙于路，若不是李然早就习惯了坐在不稳定物体上摇来晃去，一定被她甩下车子N次。
在经过住宅小区时，李然总会问兰若荷这是不是她家的所在地，兰若荷傻傻地给予了否定回答。而当李然得到了肯定回答时，他突然跳下了车子，兰若荷急忙刹车，回头看着他，还没等发问，李然已经摆了摆手：“赶快回家吧，这件事从此与你无关了。好好休息，班长。”说着，向着来路的方向走去。
“他……他只是为了送我回来？”兰若荷怔怔地看着李然的背影，猛然想到，李然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家在何处，又怎么会知道与自己同路呢？
小姑娘心里一阵温暖，而远去的李然心中，想的可不是什么银发儿女情长。
“得让吴震帮忙了。”
“要我帮忙？”第二天早自习，李然将吴震叫出教室，对他说出帮忙要求后，吴震明显被吓了一跳。“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个案子不是已经完结了吗？”
“对警察来说是如此。”李然有气无力地说，“但对我来说不是。”
“对你来说？”吴震一脸的疑惑。
“说多了你也不明白，总之，你得帮我接触到学校内所有的老师——所有的，而且必须是近距离。”
“你这是什么意思？”吴震又问了一句同样的话，然后摇头说：“你怀疑老师里有主任的帮凶？”
“帮凶？”李然笑了，“不。昨天我到医院的太平间去了一趟，检查了一下所有受害者的尸体，幸运的是，王东的尸体也停在那里，所以，我得到了许多不得了的证据。现在，我完全可以肯定，凶手根本不是王东，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受害者而已。真正的凶手一定隐藏在老师之中，你得帮我，因为就目前来说，凶手只对我们班的班主任感兴趣。”
听到这里吴震打了个寒战，显然，李然的话令他感到了真正的不安。
“好吧，我承认这很疯狂。”吴震乱摆着双手，努力通过错乱的动作表达自己内心的动荡，“但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愿意相信你。或许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人不是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年吧。”
“只要相信我就好了。那么，今天从哪里开始？要不要从我开始？”吴震半开玩笑地问。
“不必了。”李然微笑着，“从我们开始谈这件事到现在，已经有五分钟了吧？而我的调查只需要一分钟多一点的时间。”
“也就是说，你已经‘调查’过我了？”吴震看上去有点不大明白，不过有一点他却很清楚，所以他有些不满地挥了挥手：“天啊，你连我也怀疑？”
“现在没有怀疑了。”李然一笑。“好了，别像个孩子似的，帮我安排一切吧，记住，我需要一分钟多一点的时间，距离在半米以内，就像我们两个现在这样。”
“是个难题。”吴震叹了口气。
虽然都在同一所学校里，但学生能真正近距离接触老师的机会并不多，两人利用一切休息时间，想尽了办法，一天下来才调查了十位老师，而这所市内闻名的重点中学，一共有一百五十三名教师，按这种速度下来，没有半个月的时间根本完不成调查。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调查’的。”下午放学前，吴震对李然说，“但显然，我们得想办法加快速度才行。”
“你有什么办法？”
“据我所知，有几位老师是狂热的乒乓球爱好者。”吴震说，“每天晚自习结束后，他们都会到学校的体育馆打上两个小时的乒乓球。我们何不趁这个好机会，去把他们也‘调查’了？”
“好主意。”李然一笑。
所以晚自习结束后，李然坐在座位上没动。其他学生陆续离开了教室，兰若荷走时回头看了李然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和他说，但看到吴震走向李然，悄悄地说着什么，便咬了咬嘴唇，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教学楼内人去楼空，值夜工友挨层巡查了一遍，确保所有门窗都已关好。吴震带着李然，和工友打过了招呼后，离开教学楼，直奔操场东侧的体育馆而去。此时体育馆的二楼有几扇窗亮着灯，但因为有帆布百叶窗挡着，在外面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人，那正是乒乓球室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