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不论是打探消息,还是找机会把那东西弄到手,就都容易得多了。”这次换乔尔瓦打断了德鲁克,“您的意思是让我装扮成魔族,用牌技混进魔族贵族中,然后设法把那东西偷出来,对不对?”
“没错。为了寻找你这样合适的人选,我在赌场里游荡了近三个月,总算找到了你。乔尔瓦,如果你能帮我偷回那件神之饰,我可以将房子、土地全还给你,另外还会付给你一大笔钱,那些钱足够你治好妹妹的病,还可以让你成为一个小农场主。但如果你打什么歪主意,你母亲和妹妹可就危险了。”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珍宝,会比我的妈妈和妹妹更重要。”乔尔瓦觉得自己受到了污辱,语气不由强硬了些。
“我明白,所以我才会放心地将泥雕塑交给你。”德鲁克笑了笑,这时,马车停下了。他示意乔尔瓦将“泥雕塑”戴在手指上,然后说:“这东西只能用来伪装,不能用来战斗,所以你只能靠自己的智慧来保护自己了。这东西还有个缺点,就是怕水——听它的名字,你就应该可以猜到,这种伪装遇上了水是会消失的。当然,偶尔沾上一星半点并无大碍,你只要小心别被人用水泼到,或是淋了雨就成。它可以让你变成任意一个与你体形相差不大的人,但使用它需要一点天才,你必须像个雕塑家一样,仔细地观察自己的对象,然后细心地修改你的作品,直到它与你要假扮的人一模一样。另外,用它做出的伪装形象,一经成形后,就会被记忆住,下次不用再费劲儿重塑。我的解释够明白了吧?剩下的,就是你自己摸索着它的用法了。好在这里离黑城堡还有三天的路程,我相信一个能把牌玩得那么好的赌徒,一定能在这三天里把它弄明白。请吧。”
“我得手后,怎么找你?”乔尔瓦跳下马车,戴上了指环,变成了一个魔族小伙儿。
“回家就行。我会一直派人看着你的家人。另外还有件事得告诉你,黑城堡里可能有魔之饰的拥有者,最强壮的勇士在他们面前也不比蚂蚁可怕多少,所以碰到他们时,你要小心点。”德鲁克将一袋钱和一张纸递给了乔尔瓦,“这里装的是魔族的银币,足够你用了。这张纸是个简单的地图,能带你找到一家名叫‘幸福之音’的酒馆,有个名叫皮斯的中年魔族,几乎每天都要去那里玩上几个小时。他是城内某个大贵族的管家,也许你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他长得什么样?”
“到了那里,你自然就能找到他。”德鲁克说完这句,忍不住笑了一声,那让乔尔瓦感觉到,皮斯一定有什么可笑之处。
“我听过这样的传说——神魔之饰会散发出神圣或邪恶的气息,其拥有者之间,可以通过这种气息来感知对方。”乔尔瓦不无担心地问,“如果黑城堡中有其它神魔之饰的拥有者,我岂不是很危险?”
“高手明白如何隐藏那气息,你也一样。”德鲁克笑着说,“虽然你不是高手,但泥雕塑是一件用来伪装的神之饰,它的创造者一开始就想到了这点,所以,它是件没有任何气息的小东西,就像个普通的指环一样。”
乔尔瓦点了点头,仔细听德鲁克将此行的路线说了一遍后,便立刻辞别了这位先生,径自向已经开始变得黑暗了的森林走去。
穿过这片森林,再绕过一个不大的湖泊,在一座高山脚下,就是魔族黑城堡。乔尔瓦走了近四天,才到达那里。
在这四天中,他一刻不停地感觉着指上的“泥雕塑”之力,在没有任何人指导的情况下,他竟然很快就学会了它的使用方法。如德鲁克所说,经它塑造成形的形象,会被永远地记忆下来,只要控制好那股由它所散发出的热流,乔尔瓦就可以在几种已经做好了的形象间来回变换。
他也体会到了创造的乐趣,通过控制那热流,他可以随意改变身体的形象。对着水平如镜的湖泊,他仔细地为自己又造出了两副魔族形象,以备将来之需。同时,他也明白了模仿的困难,他想用泥雕塑把自己变成村里的某个伙伴时,却发现那真是一件难事,他为此浪费了一上午的时间,最终做出的形象,与伙伴的样子却只有五分相似。
已算是熟练掌握了泥雕塑用法的乔尔瓦,鼓起勇气走进了敞开的城堡大门。在这座魔族的城中,除了居民的长相和建筑的风格外,一切与人类的世界并无不同——打着嗑睡的城门守卫,走来走去的巡街卫兵,高声吆喝的小商小贩,或行色匆匆或悠闲漫步的路人……这一切,与乔尔瓦之前想象的阴森恐怖大相径庭,他本来有些紧张的心,也安稳了不少。
根据地图的指示,乔尔瓦顺着入城的主街一路向前,中途转了几个弯,来到了一座圆顶的魔族酒馆前。
推门而入,里面异常热闹,半醉半醒之间的普通魔族们,或随着酒馆歌女一起放声高歌,或跟着舞女们热情地扭动腰枝,只有靠墙的一排包厢处最为清静,每间包厢内都有一张桌子,每张桌子边都有四个衣着华丽的魔族围桌而坐,依次向桌上抛着纸牌。
泥雕塑为乔尔瓦变出的,只是一套最普通的魔族服装,所以当他走近包厢时,立刻有侍者盯住了他,但当他拿起钱袋,冲对方晃了晃后,侍者立刻退到了一边。
乔尔瓦在包厢边走了个来回,发现他们所玩的几种纸牌,完全与人类相同,这让他充满了信心。
墙角包厢的一桌上,有一位穿着比其他人更为华丽,但牌技也比其他人更烂的中年魔族,此刻正因为一直没赢,而沉着脸,恼火地捏着手中的纸牌。乔尔瓦早就注意上了他,此刻慢慢走到他身边。
这家伙又输了一把,庄家笑着洗牌,他则咬着牙付钱。乔尔瓦的眼睛一刻没离开庄家的手,那些在洗牌时如浮光掠影般露出一点小脸儿的牌,一张也没能逃过乔尔瓦的眼睛。这位谨慎的庄家洗了四把牌,其结果是使乔尔瓦对整副牌的顺序已经完全了然于胸。
上牌、抓牌,中年魔族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因为他抓到了一手坏牌,可以想象,他这把又会输得很惨。乔尔瓦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家伙就是皮斯,也明白了德鲁克当时那笑容的含义。
正当皮斯打算将张嘴咒骂的时候,乔尔瓦在他身后低声说:“您照我说的打,如果这把输了,我包赔您这一天所有的损失。”
皮斯愣了一下,随即回过头打量起乔尔瓦,乔尔瓦友善地一笑,把自己的钱袋放在了桌子上:“瞧,我绝不是随便说说。”
“好,我倒要看看你小子有什么本事。”皮斯将乔尔瓦的钱袋向自己这边拉了拉,用胳膊肘将它的一角压住。
3.
一把牌刚过,皮斯的胳膊肘就又抬了起来,而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相反,他的三位对手,却都阴起了脸。
在乔尔瓦的指挥下,皮斯简直是大赢特赢,只几把牌,就将输掉的一切又都赢了回来,吓得他的三位对手连连摆手,起身离座。
“小伙子,很有两下子嘛!”皮斯一边将乔尔瓦的钱袋扔了过去,一边将自己面前的钱币抓起一把,递给乔尔瓦。
“这些其实并不难,如果您想学的话,我可以教给你。”乔尔瓦一脸的微笑,并没有接钱的意思。
皮斯惊讶地看着乔尔瓦,轻轻地放下钱币:“你不要报酬?”
“钱,对我来说,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乔尔瓦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牌。“我缺少的,是尊贵的身份和良好的名誉,而这些,恬好是您可以给我的。所以我想,我用我的牌技,来向您交换身份与名誉,不知您是否愿意?”
“小伙子,看来你知道我是罗克大人的管家?”
乔尔瓦微笑着默认。
“好吧,我可以给你在大人府里安排个差事,而且你也不用像其他人一样辛苦劳作,只要你能教会我这种牌术。”皮斯眼里闪着光,看得出,他对乔尔瓦的技术很是着迷。
“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乔尔瓦欣喜地在心里暗自嘀咕着,随皮斯离开酒馆。
罗克府绝对算是个宏伟的建筑,由此,乔尔瓦可以断定,这位罗克大人的身份与地位一定极高。他不由暗自庆幸,德鲁克还真是找对了人,不过他现在最担忧的,就是这位罗克大人会不会不喜欢玩牌?
皮斯身为府内的总管,有不经主人同意,便自行雇用及解雇仆人的权力。一进府,皮斯就为他安排了一间不错的小屋作为住所,这让其他不得不和同伴们挤在大屋子里的仆人们,好一阵的眼红。
虽然皮斯迫不及待地想学习牌术,但却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每天府内一大堆事都等着他来处理,到酒馆玩牌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现在,他得去履行管家的职责了。
乔尔瓦随意地在罗克府邸内转了转,浏览了一下魔族风格的园林与建筑,并和其他仆人攀谈,以了解罗克的情况,结果令他大吃一惊,原来这位罗克大人并非普通的贵族,而是城内高级官员之一,连他的几个孩子,也都担任着要职。
“真是了不得的一家!”
正当乔尔瓦在心里嘀咕的时候,一匹黑色的健马从他旁边的石子路上走过,马上坐着一位有着紫色长发的魔族女子,她皮肤白皙,眼睛明亮,眉毛高挑,嘴唇紧闭,五官在光滑的脸上搭配得恰到好处,所以看上去非常美丽,只是她的神情太冷峻了些,目光也是冰冷的。
“你,我说的就是你,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她勒住马,用马鞭指着乔尔瓦。
在乔尔瓦身边正与他谈话的花匠,立刻慌张地躬下身子:“帝法娜小姐,您好!”
乔尔瓦抬头看了看这位小姐,从她身上那轻便铠甲,及腰间悬挂的长剑上,看出了对方绝不是普通女子。
“您好,我是刚刚被皮斯总管雇来的。”他急忙学着花匠的样子,恭敬地躬身施礼。
“他为你分派了什么工作?”
“这……”乔尔瓦犹豫了一下,“目前来说,还没有。”
“那正好,跟我来吧,我正好还缺一个马夫。”女子冷漠地点了点头,话也不再多说一句,便用脚磕了马肚子一下,那马立刻缓步向前走去。
“可……”乔尔瓦刚想找个理由拒绝,好心的花匠便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小伙子,在这里,惹谁也不能惹帝法娜小姐!她是出了名的冷酷和坏脾气,又是城主的骑士长,就算把你的脑袋砍下来,也没人敢追究她的责任!”
好家伙!乔尔瓦吓了一跳,连忙追了上去,听话地跟在马后。
帝法娜小姐的住处,在罗克府的西北角,那是一座三层的小楼,与府内其它建筑相比,多少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但如果单独来看,也算是间豪华的居所了。帝法娜的马迈着小碎步,将主人带到了楼前,立刻有一个仆人从一旁跑了过来,恭敬地将帝法娜扶下马。
“带他去马厩。”帝法娜指着身后的乔尔瓦,向那个仆人吩咐道:“把一切该告诉他的规矩,都告诉他,如果他将来犯了什么错,而原因是你没能告诫过他,我会连你一起惩罚。”
“是!帝法娜小姐!”那个人惊慌地低下了头,牵着马,带着乔尔瓦向楼后的一片小林子走去。
看着帝法娜走进了楼中,乔尔瓦才长出了一口气:“好家伙,贵族都是这副派头吗?”
“也不是。”那个仆人也像乔尔瓦一样长出了口气,“小伙子,今后的日子可有你受的了。还是先让我把这里的规矩告诉你吧。”
仆人一边走,一边唠叨了起来,什么早上要几点起,晚上要几点睡,遇到帝法娜小姐时要施什么礼,遇到客人时要怎样打招呼,帝法娜小姐的马每餐要吃多少、喝多少……诸如此类一大堆东西,听得乔尔瓦一阵阵发晕。
照料牲畜这种活,对乔尔瓦来说并不陌生,他很快就适应了这份新的工作。领他到马厩的那个仆人,又为他在三层小楼的最底层安排了新的房间,天黑后,又亲自带他到厨房和大家一起用餐,虽说不上是热情,但也算是照顾周到了。
帝法娜的仆人不多,算上贴身侍女一共才有五个人,乔尔瓦在饭桌上一个劲儿和他们套近乎,但这些家伙却只是礼貌性地应声,和先前那个仆人一样,表现得不冷不热。
饭后没多久,皮斯就找了过来,把乔尔瓦拉到马厩所在的那片小林子里,低声问:“怎么搞的,你怎么会被弄到这儿来?”
“我在府里闲逛,结果碰上帝法娜小姐,她说正缺一个马夫,就……”
皮斯一跺脚:“你乱跑什么?真是气死我了!”
“这有什么。”乔尔瓦笑了,“我不会违背诺言的,您放心好了,不出一个月,我保你成为城里最厉害的牌手。”
“这个我倒不担心,令我觉得心烦的,是今后每天都得朝这儿跑了!”皮斯向小楼那边看了一眼,“真是受罪!”
“怎么,您怕帝法娜小姐?”
“不是怕,是讨厌!”皮斯马上纠正了乔尔瓦的想法,“这里每个人都像我一样,非常讨厌她!”
“这是为什么?”乔尔瓦好一阵好奇。“我看她除了有些冰冷,并没什么讨厌之处啊?”
“明明是女仆的孩子,却故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光是这就够令人厌恶的了。”皮斯冷笑一声。“算了,明天等她出门后,我再来找你吧。”说完,便唉声叹气地走了。
“女仆的孩子?”乔尔瓦愣了半天。
第二天一早,乔尔瓦早早起来,将帝法娜的那匹黑马刷洗了一遍,牵着它在林子里转了两圈后,将它重新拴回马厩。看着足能装下几匹马,但眼下却只有一名住客的马厩,乔尔瓦不由一阵摇头惋惜,替马儿觉得孤单。
喂马儿吃喝完毕,一个仆人就匆匆赶来,告诉他帝法娜小姐要用马。乔尔瓦急忙将为马备好鞍,将它牵到小楼前,交到帝法娜手中。等这位小姐扬鞭而去后,乔尔瓦回到马厩,将马厩仔细地打扫了一遍。
收拾完毕,乔尔瓦感觉一阵饥饿,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于是向回走去。还没走到小楼前,就听到了一阵哭泣与喝斥的声音,他紧走几步,发现所有仆人都脸色煞白地站在楼前,而帝法娜小姐正脸色冰冷地训斥着一名年轻的女仆,那女仆身子发抖,不住哭泣,却引来更严厉的斥责。
“发生了什么事?”乔尔瓦慢慢凑过去,小声向一个仆人问道。
“达拉昨晚忘了把小姐的靴子擦干净……”
这样的小事,至于这样训斥她吗?乔尔瓦不由想起了维礼莫帕。贵族,不论是人类的还是魔族的,都是一副德性!
面对似乎短时间内不可能结束的训斥,乔尔瓦终于忍不住了,他来到前面,很不平地说道:“小姐,不就是忘了给您擦靴子吗?难道您的靴子因此就显得很脏了吗?您看,它不是挺干净的?我想达拉已经记住这个教训了,您也没必要这样不依不饶的吧?”
帝法娜冲乔尔瓦瞪起了眼,用鞭子指着自己的靴子外侧:“你没有看到吗?没有看到这些泥点吗?”
在帝法娜右脚靴子的外侧,果然有一些暗黄的泥点,但如果不注意去看,倒也发现不了。
“有谁会去注意这里?”乔尔瓦兀自替达拉争辩。
“你这是在和谁说话?”帝法娜的脸色阴沉,手在颤抖着,猛地举起鞭子,狠狠给了乔尔瓦一下,这一鞭一下抽开了乔尔瓦衣服,将他前胸抽出一道血痕。一种火烧般的疼痛感,令乔尔瓦忍不住叫出声来。
鞭子连连挥起,没头没脑地打在乔尔瓦身上,直到将他抽打得倒在地上,帝法娜才气呼呼地将鞭子扔掉,铁青着脸回到屋子里。
几名仆人一下子将乔尔瓦围住,年轻姑娘达拉,更是边哭边问:“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
“还好。”乔尔瓦忍痛站了起来,抬头望向小楼,眼里满是愤恨。“与你无关,是这个女人太变态了!”
乔尔瓦不会知道,刚刚将他鞭打了一顿的帝法娜,此刻已经走进了卧室,将门紧紧关闭后,一下扑倒在床上,痛哭了起来。
今天,她的心情本来不错,因为她发现新来的马夫将自己心爱的“黑风”照料得很好,看着黑风那因细心的洗刷而变得如锦缎一般光亮的身体,她由衷对自己找的这位马夫感到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