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气氛在整个学校中蔓延,因为离摸底测试只有一周的时间了。虽然这并不是真正的中考,但学校对这次考试的重视程度,一点也不弱于正规的中考。以校方的官方发言而论,这次考试学校要掌握应考生真实成绩,以决定接下来的二十几天里,应该侧重辅导哪方面。可以说,这是学校对自己强弱项的一次调查。
学生们也都十分紧张,因为如果能在摸底测试中取得好成绩,多少对自己是一个安慰,但如果在摸底测试时没考好,那么接下来的二十多天就要难过了,不但老师要重点“辅导”,家长们也会青面獠牙怒发冲冠,实在是地狱。
初一一班中,一点也不受这种气氛影响的,当然只有李老先生一人。李然整天还和从前一样,东张西望打瞌睡看闲书地上着课,高兴写两笔不高兴不动笔地做着练习题,在各科老师对“好”学生的万般容忍下,惬意地过着他的神仙日子,将他的三个朋友羡慕得不行。
“这些个泛泛之辈呀!”毕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扫视着初三.四班的芸芸众生,得意洋洋地翻看着眼前的漫画。
“毕胜同学,自习课上,请不要说话。”班主任很客气地提醒了他一句,他挥了挥手:“明白了老师,放心吧,摸底测试我一定给您考个好成绩!”
“可不是为了我啊。”班主任笑了笑,对毕胜看漫画一事,只当不见。
“这些个老师啊,只要你学习成绩好,管你杀人放火呢。”毕胜嘟囔着,用鄙夷的目光瞥了班主任一眼,然后转过头,看了看坐在他后座的男生,低声说:“我说你啊,要再努力一些才行。”
“知、知道了。”那个个子不高,戴着厚眼镜的男生一边忙着做习题,一边回答。
“唉,老天真是不公平。”毕胜伸展着四肢,做着办公室柔软体操,“有些人不用动脑子费力气,就能取得好成绩,可有些人,却必须拼命努力。没办法啊,人就是分成三六九等的。”
班主任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毕胜立刻笑脸相迎地缩回四肢,冲着老师做了个“OK”的手势。班级中不少学生都转头望了望他,脸上出现不甘又有些羡慕的表情。
“泛泛之辈!”毕胜轻声嘟囔。
下课铃响过,老师宣布休息,毕胜立刻欢呼一声,拉起身后那个厚眼镜向外就跑,厚眼镜急忙把笔在桌子上放好,然后像个风筝似地被扯着飞腾起来,好不容易才跟上毕胜的脚步。
“终于下课了。”毕胜叫着,在走廊中小步跳跃着。
“喂,那个同学!”他的举动立刻引起了正在走廊巡视的值周教师的注意,“不要在走廊中乱跑!”
“哦,对不起,老师!”毕胜满脸堆笑,冲那位老师鞠了个躬,那个老师看清是毕胜后,竟然笑了:“是你啊,要注意学校纪律。”
“是!”毕胜高声回答,带着一脸的笑容恭敬地从老师身边走过。老师摇头一笑:“这孩子,真是可爱!”
“听见了吗?”当走出教学楼后,毕胜立刻收起了笑容,回头对那个厚眼镜说:“他竟然说我‘可爱’!这些家伙也不过就是喜欢功名的俗人,见到能为他们带来高分数的学生,就像狗见了骨头一样,怎么看怎么爱。”
厚眼镜并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点头。
“咦?”毕胜突然夸张地叫了一声,然后一指体育器材的方向:“那不是李然吗?他怎么出来得比我还早?还是说他一直就在那里?这是怎么回事,学校怎么能允许一个学生在上课时间在外边晃悠?”
那的确是李然。像往常一样,第一节课的时候,他感觉班级里太闷太无聊,第二节课时就跑到了单杠上坐着,摇晃着身体,一边望天,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下课铃响过不久,他就看到毕胜拉着一个戴厚眼镜的男生从教学楼中跑了出来,不由一笑:“看来这也是个没老师管的家伙。这个时代的教育是怎么了?”
“喂,你公然违反学校的纪律,仗着自己是学年第一对不对?”毕胜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趾高气扬,但李然只瞥了他一眼,没理他。
“不要太神气了。”毕胜冷笑着,“李然,我说过,你的传说必将被我所终结,看吧,我一定会在摸底测试中将你彻底打败!”
“太无聊了。”李然叹了口气,从单杠上滑了下来,摇晃着向着校门走去。
“喂,你这是要到哪儿去?”毕胜一脸的惊讶,李然头也不回地说:“似乎,你并没有权力来干涉我的行动。”
眼看着李然径自出了校门,毕胜气得咬牙切齿,转身对厚眼镜说:“看到了吗?那个家伙多么的嚣张啊!简直不将学校的纪律放在眼里!可恶,我也想像他那样……不、不,我是比他更优秀的人才,我必须在这次摸底测试中彻底打败他——必须!你明白吗?”
“明白。”厚眼镜喃喃地回答。
短暂的课间十分钟匆匆结束,学生们只来得及上了个厕所,就又跑进了教室,在老师的督促下做起一张又一张的模拟试卷,每个人都毫不在乎地过度使用着自己的手、眼、脑,每个人都在用最快的速度,集中最大的精神力量,去书写一个个问题的答案。一堂课、两堂课……终于,这种紧张到极点的生活,让某些人无法忍受下去,在初三.四班的化学课上,坐在毕胜身后的厚眼镜,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额头上青筋暴露,身上涌起一波波的汗潮,疯狂写字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似乎就要支撑不住了。
但在他被压倒之前,一个男生突然站了起来,将自己桌上的试卷统统撕了个粉碎,瞪大了眼疯狂地吼了起来:“我受不了啦!受不了啦!”
所有人都被吓呆了,学生们停下他们手头的繁重工作,一起望向那个男生,那男生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狂笑着冲出了教室。走廊中立刻回荡起他的笑声,被吓傻了的化学老师怔怔地看着敞开的教室门,保持着方才书写得分重点的姿势一动不动。
笑声打破了教学楼内的宁静,初三年级所有的学生都扔下了笑,冲到走廊中去看那个疯狂的家伙,那家伙一路跑下楼,经过初二和初一的楼层时,又将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吓了一跳。转眼间,他就跑到了操场上。
“他疯了吗?”挤在走廊窗边的赵磊,瞪大眼睛盯着操场上那疯狂的家伙,问兰若荷:“你认识他吗?”
“我知道他。”兰若荷咬了咬嘴唇,“是初三.四班的,虽然并不非常聪明,但学习成绩一直在前十名左右,是那种刻苦学习型的人。他怎么会……”
“压力太大了吧?”马小伦嗫嚅着,赵磊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
一个人的疯狂,为全初三的人带来了一阵轻松,大家暂时忘记了学习的劳苦,脑子里想的全是那个家伙。好在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半堂课,放学铃就响了,不然各班的老师真的要崩溃了。
“怎么样,小勇?”放学途中,毕胜一边拍着厚眼镜的脑袋,一边笑着问。
“我没事。”厚眼镜平静地说。
“那就好。”毕胜笑了,“你可得好好学习,好好努力,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将来要一起进安逸高中,一起进知名大学,一起成为社会精英,明白吗?”
“明白。”厚眼镜推了推眼镜,嘴角微微翘了翘。
接下来的两天,学校很平静。那个疯了的男生被家长接回家,送到了医院治疗,其他学生很快忘了他的事,又开始了紧张的复习。写、背、读、记……初三年级的学生们将自己全部的力量都用在了这些事上,什么理想、未来、生活、青春……没时间想这些!
初一.一班中,李然捧着本笑话书,看得津津有味,不时会心地一笑;初三.四班中,毕胜嬉皮笑脸地四顾右盼,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泛泛之辈”四个字。
就在这样平静而紧张,稳定而沉闷的气氛中,毕胜的朋友——厚眼镜咬紧了牙关,拼命努力着,他挥汗如雨,奋笔疾书,不停地背着公式、概念,不住地记着老师写下的重、难点,眼睛里血丝满布,额头上血管鼓起,但却并没有像他的同学一样发疯。而这天下午的第三节自习课上,初三.四班中的另一个学生却突然大叫着跳了起来,双手用力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不住地喊:“没用的、没用的,全记不住,全做不对,全没法完成!完了,完了,我完了!”
在全班学生和班主任惊愕的目光中,他摇晃着,大笑着,向着教室之外走去,然后跌倒在走廊中,全身抽搐,口吐白沫。
“这是怎么了?”冲出教室围观的学生中,兰若荷怔怔地看着远处,喃喃自语着。
“又是初三.四班的学生。”马小伦说,“他们……他们老师是不是把他们副得太紧了?”
“悲剧。”赵磊长叹着,“天啊,考试快点来吧,不管能考成什么孙子样,我都认了,不要让我被逼得像他们一样就好!”
“有意思啊。”李然饶有兴趣地看着。“只不过是初中升升高中的考试就已经这样残酷可怕,那么高考呢?呵呵,这个时代的教育,真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