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瑜郁闷地回到宿舍,打开电脑想上网打点乐子。就在这时,一支光滑柔嫩的小手,冷不防从后面伸过来,蒙住了他的眼睛。
“谁呀?别胡闹!”
身后的人不出声,也不松手,等着他猜。
“我知道,肯定是陈枫,除了你,没人这么疯。”
那人依旧不松手。
“不是陈枫,那就是丁晓芸,你什么时候也跟陈枫学得这么淘了?”
“你心里就只有陈枫和丁晓芸。”东方冉梅格格笑着把手松开。
林子瑜回过头,看了东方冉梅一眼,兴奋地站起来:“东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就来向您报到了。”
“怎么样,这次收获一定很大吧。”林子瑜给东方冉梅冲了一杯咖啡。
“收获确实很大,一言难尽。”
“你好好准备准备,明天的那节语文课我让给你,你给同学们好好谈谈这次访美的感受,我争取多请几个老师来一块听。”
“你怎么一谈起工作来浑身是劲,你就不能说点别的?”东方冉梅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遗憾。
“别的?还有什么别的?”
“比如,我给你发的E-mail,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
“有什么感觉?”
“要说感觉嘛,有点肉麻,是你犯困的时候写的吧?”
东方冉梅佯装生气:“林老师,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子看。”
“好了,好了,不肉麻,我读了以后很感动,热血沸腾,热泪盈眶,热汗淋漓,这回你满意了吧。”
东方冉梅笑笑:“这还差不多。”她说完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林老师,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乱花钱,什么东西还值得跑那么远去买。国内什么没有?”
“你看都没看就瞎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一份心意。心意是无价的!你打开看看嘛。”
林子瑜把包装拆开,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小铁盒,打开盒子,里面装的全是各种形状的巧克力:“就这呀,这不是你们女孩子喜欢吃的东西吗?”
“巧克力代表什么,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林子瑜不想就这个问题深谈,也不想惹东方冉梅不快:“行了,你的心意我收下,改天我请你吃冰激凌。”
“太好了,但你不许再请别人。”
“为什么?人多点不是更热闹吗?”
“两个人在一起,有气氛。”
林子瑜刮了一下东方冉梅的鼻子:“小小年纪,瞎想些什么!好好准备你的发言吧,明天可别给我砸了锅!”
“不会的,我是谁呀!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东方冉梅心满意足地走出林子瑜的宿舍,一路上,她哼着歌,觉得脚步都有一种弹性。对林子瑜这种超出一般的特殊感觉,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心里萌动的,连小姑娘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一想起林子瑜,她心里就会有一种甜甜的、热热的感觉。这到底是不是人们所说的爱,她不敢肯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她喜欢林子瑜的一切:长相、声音、动作、服饰,甚至包括他的缺点。
林子瑜对东方冉梅的暗示则哭笑不得,直骂丘比特是瞎子,把箭射得这么离谱,该射的不射,不该射的瞎射。这一段,他和卢小波的关系虽然不像以往那么紧张,但也说不上有多么亲密,中间总像是隔着点什么。为了能尽快消除这种隔膜感,他想到了看电影这种俗不可耐的恋爱方式。他事先买好票,装在兜里,从饭堂出来后,盯着卢小波的背影一气猛追,追上了又故意作出偶然碰到的样子。
“卢老师,真巧,在这碰上你。”
卢小波看了林子瑜一眼,“噢,有事吗?”
“明天晚上你没有约会吧?”
“你问这干什么?”卢小波有些警觉。
“明晚我想请你去看电影,爱情经典片。”
“不去。”卢小波一口回绝。
“别说得那么绝对,明天是周末,忙了那么多天,总该释放一下心情。”
“说不去就不去。”卢小波的口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林子瑜知道她言不由衷,于是软磨硬泡,好话说上一萝筐,卢小波的虚荣心得到充分的满足后,为找梯子下,提出抛硬币决定,花就去,字就不去。卢小波将硬币高高地抛起,用手接住,攥在手心里偷偷一看,居然是字,不禁眉头微皱,暗骂老天昏聩,光听见她的嘴,不明白她的心,好在卢小波是教政治的,懂得人定胜天的道理,悄悄做个手脚,翻字为花。装模作样地苦笑一声,把表面功夫做足后,方同意履约,答应陪林子瑜去浪费一个晚上。
林子瑜大喜,正琢磨着如何利用看电影的每一个细节,去完成这次近距离的亲密接触,想不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下午刚上完课,东方冉梅拦住他:“林老师,明晚有空吗?”
“不巧,我已经约了人了。”
“那就让你约的人改天吧。明晚我想请你去听音乐会,美国费城交响乐团的,票很不好搞,赏个面子吧。”说着把票拿出来。
“不行,我真的约了人了,实在对不起。”
东方冉梅却依旧那么执著:“我不管你约了谁,我会准时在音乐厅门口等你,直到把你等来。”说完,胜券在握地昂首离去。
林子瑜真有点犯了难,卢小波那边是他主动约的,好不容易才约上,他自然不能爽约,可东方冉梅请他听的音乐会,又确实让他心动,不是为东方冉梅,而是为费城交响乐团。想来想去,既然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只好舍鱼而取熊掌也。
结果,害得东方冉梅枉作痴情人,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下苦苦等候了两个钟头,一直临近音乐会结束,尚不见林子瑜的踪影,方意识到他在逃避。满腔哀怨无以复加,失魂落魄地跑回家,关上房门,将所有的情感全部宣泄在日记本上。她写写停停,眼眶里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淌出来,滴在字迹上,洇开了一朵朵形状不一的墨花。母亲察觉女儿神色有异,推门想问个究竟,刚一开口,便被女儿不耐烦地撵出门外。可她又放心不下。确信女儿入睡后,才把女儿桌上的日记本偷出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第二天,东方冉梅前脚刚走,母亲后脚便携带女儿的日记本,心急火燎地赶到学校去反映情况。她就像一个灭火队员,心里只有个念头,就是尽快浇灭女儿心中那团早恋的欲火。
李永和接待了东方冉梅的母亲。
母亲把女儿的日记本掏出来,推到李永和面前:“你先看看这个吧。”
李永和打开日记本。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老师开始走进了我的心里,并在我的心里占据了很大很大一块位置,我喜欢他的言谈举止,喜欢他的一颦一笑,喜欢他的幽默风趣,喜欢他的才华横溢,应该说,他是我至今见到的最完美的男人,我愿意为他去做一切事情。可是,他今天太让我失望了,他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他知不知道,他伤害的是一个少女纯洁而真诚的心……”
见李永和的目光从日记本上移开,母亲开始滔滔不绝地述说自己的担忧:“你不知道,冉梅从小就是一个很懂事、很听话的孩子,学习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我对她别的都不担心,就怕她闹早恋。可怕什么,偏来什么,不仅是早恋,还是师生恋。这件事嘛,说起来,大也不算大,可小也不算小,现在女孩子成熟早,我怕万一出点事,对谁都不好。”
“除了日记以外,你还发现什么迹象了?”
“更多的迹象我也没察觉什么,只是觉得她话头话尾的总是挂着那个林老师。”
“那你希望学校做些什么呢?”
“我主要是防患于未然,才来找你们的。冉梅那孩子一直挺争气的,她是很有希望考上名牌大学的,如果万一因为这件事,使她陷进去而不能自拔,不是毁了她吗?”
“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先找林老师和冉梅分别谈谈,让他们在这方面注意一下。”
“事情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那……依您的意思呢?”李永和试探地问。
“要么,我给冉梅转学,要么,请林老师离开他们班……上次开家长会时,我已经听到不少家长对林老师有这样那样的反映,我认为,以他的年龄和经验,恐怕不太适合在高中班主任的岗位上继续工作下去。”
李永和思虑再三,此事既不能掉以轻心,也不能操之过急。于是,好言劝走了东方的母亲,准备静下心来再找林子瑜谈一谈,正好,卢小波进来送表格,便把找林子瑜的事顺便托付给了她。
话分两头说,林子瑜虽然狠心拒绝了东方冉梅,陪卢小波去看了电影,但一晚上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连卢小波都看出来了,问他有什么心事,他只好如实招供。
卢小波听了,一个劲地婉惜:“费城交响乐团的音乐会,你确实应该去,听说最差的票也要五百块呢!这破电影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不好看,关键是和谁看。你说呢!”
林子瑜的话恰到好处地满足了卢小波的自尊心:“那小姑娘等不到你,肯定要伤心死了。”
“我这样做,其实也是有意想给她降降温。”
“降温?什么意思?你以为谁都想追你呀!”卢小波的话里含着一股酸酸的醋味。
林子瑜笑了:“我又不是什么黑马王子,当然不会谁都想追我,但我觉得,东方冉梅对我确实有一点暧昧。”
“你少臭美,是你自己自作多情吧。”
“不是,她去美国之前,我就感觉出来了,她到了美国先后给我发过几封邮件,说喜欢和我在一起,回来时还给我带了礼物。”
“那你是不是对她也有感觉呀?”
“瞎说什么!我是她的老师,这点我还不至于搞错。”
“师生恋现在很时髦呀!”
从电影院回来,林子瑜本想给东方冉梅发条短信解释一下,但正碰上宋惊尘来找他借书,一打岔,就把这事忘了。
上午的第一节课是语文课,林子瑜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遍,敏锐地发现东方冉梅的座位空着,他走过去,悄声问陈枫:“东方冉梅怎么没来?”
陈枫犹豫了一下:“她……恐怕是病了。”
“病了,什么病?”
“不知道,看样子好像挺痛苦的,要不然,你下了课去看看她呗。”
下课后,林子瑜特地买了一个西瓜,一路捧着来到女生宿舍,敲了敲门:“可以进来吗?”
东方冉梅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愣,听到林子瑜的声音,故意翻了个身,面壁而卧,不理他。
林子瑜轻轻地推开门,看了一眼背冲着他的东方冉梅:“敲了半天门,声也不吱一下,我以为屋里没人呢!”
“是没人,就有个叫林子瑜的大坏蛋!”东方冉梅赌气道。
林子瑜听罢笑了:“好,说得好,林子瑜这个大坏蛋听说东方冉梅这个小好蛋身体不舒服,所以特地前来送瓜请罪,冉梅,起来吃点瓜吧,去去火,病就好了。”
“谢谢,我没病,你走吧。”东方冉梅仍旧没有转过身来。
“没病的话,为什么不去上课?”
“好哇,原来你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不是来看我,是来兴师问罪的!”东方冉梅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只恨手中没有棍子,不能像金玉奴那样棒打薄情郞。
“瞧瞧,说气话了不是,我猜你就在生林老师的气,是不是因为音乐会我没去,不高兴了?”
“你坏!你明知故问,你把人家气死了!”
古代恨极了一个人,最极端的办法就是食其肉。东方冉梅效仿古人,冷不防从床上跳起来,紧紧抱住林子瑜,咬他的耳朵撒气。林子瑜猝不防备,大惊失色,直喊她要文斗不要武斗,先把嘴松开再说。东方冉梅非但不听,反而搂得更紧,就在这时,奉李主任之命来找林子瑜的卢小波走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林子瑜,你……”
林子瑜和东方冉梅同时一怔,东方冉梅随即把手松开。
林子瑜有些尴尬:“小波,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我要不找到这来,怎么能看到你的精彩表演呢!”卢小波扔下这句话,气呼呼地走了。
一般说来,恋爱时的女人智商等于零。见卢小波愤然拂袖离去,林子瑜情知不妙,忙追出去解释,被卢小波臭骂一顿,无奈仰天长叹,感到自己比窦娥还冤,漫说跳进黄河,就是跳进洗衣机也洗不清。
林子瑜这边的事还没扯清,李永和又把他叫到办公室继续施压,虽然话说得比较平和,但那埋在肉里的刺却显而易见。
“小林,你到宏远任教有一段日子了吧?”
“五个月零六天。”
“有整有零,你算得挺精确呀。”
“李主任,您想说什么就说吧。是为了东方冉梅的事吧?”
“既然你把话说开了,我也开门见山。对这件事,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我向你保证,我和东方冉梅之间绝对是清白的。在全班四十个同学中,我确实比较欣赏她,但我欣赏的并不止她一个,至于她对我有点好感,我觉得,师生之间也属于人之常情。”
“可问题是,在有些人看来,你们俩的关系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师生关系。”
“有些人?什么人?”
“东方冉梅的家长。”
“李主任,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我的意见嘛,这种事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我想请你先回避一下。你到宏远这么长时间了,一直也没顾上休假,是不是可以考虑安排一个月的休假,到外面去走一走,转一转。”
林子瑜不愿授人以柄,索性学着失意文人,萌发了隐退的念头:“李主任,谢谢你的好意,休假我就不考虑了,我想,我还是辞职吧。”
“辞职?”这一回李永和怔住了。
“对。我有一个同学在北京教育研究所工作,他早就希望我到他们那里去发展。”
李永和思忖片刻:“去北京当然好,不过,这事我还真定不了,起码得征得罗校长的同意,你是他的爱将嘛!”
“不必了。本来,在接到同学的邀请后,我曾经犹豫过,拿不定主意是走,还是不走。现在,终于可以找到一个离开宏远的理由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呀?”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今晚就走。”
李永和犹豫了一下:“今晚太仓促了吧……不管怎么说,你也得跟同学们告个别吧。你在学校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学校怎么着也得表示一下。”
“李主任,不必了,钝刀子割肉,越割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