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中期,查尔斯·达尔文的演化论彻底颠覆了传统,为物种的起源指出了新的方向。然而,人们在更多地关注演化论所取得的划时代成就时,也渐渐发现,其中很多在研究自然界时堪称完美的定律,用到人类自己身上,却总会产生矛盾。是达尔文错了吗?还是说演化论或许并不适用于人类?若真是这样,人类又特殊在哪里呢?
查尔斯·达尔文,如今绝对可以被称为19世纪最伟大的名字,因为他提出的物种演化论解决了无数关于生命由来的难题。
在过去的一个多世纪里,达尔文一直是人类探索自身起源奥秘的灯塔,只是,当我们对自己的认知越深,演化论所能给出的答案就越有限。
这是个有趣的话题,当演化论陷入悖论的陷阱,人类也只能重新反思:问题究竟出在哪里?难道说我们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超出了这个理论所能解释的范畴了吗?
划时代的演化论
1855年,查尔斯·达尔文从长期糟糕的健康状况中逐渐恢复过来,但是4年前女儿安妮去世留下的阴影依然没有散去。从那时起,这位一直在信与不信中徘徊的英国圣公会教徒兼博物学家终于动摇了自己的信仰,变得倾向于怀疑主义,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开始着手撰写关于演化论的一系列文章。
19世纪中叶,创造论被普遍承认为是生命起源唯一的真理,并与基督教教义紧密相连。人们相信上帝创造了世界和所有的生物,把每个物种都设计得完美无缺,让它们在这颗星球上扮演着各自不同的角色,而且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根据这一理论,地球历史大约只有6000年,埋在地层里的化石证明了古代曾发生过毁灭性的大洪水——这些动物没有登上诺亚方舟,而其他的物种则构成了这个生机勃勃的现在世界。
然而从1831到1836年,在跟随“贝格尔”号环游世界的5年时间里,达尔文在南美、非洲以及澳洲大陆所做的种种生物学考察实验令他发现,自然界不像创造论宣称的那样完美,也并非一成不变,更不是“神善意的彰显”,而是在不断的自然选择中竞争淘汰,历经漫长的岁月演化而来。这个大胆而“异端”的理论在达尔文的笔记中蒙尘了20多年,当他下决心将它公诸于众时,另一位英国博物学家阿福雷德·华莱士成了意想不到的同盟,他的独立研究成果与达尔文极其相似。1858年,他们共同向伦敦林奈学会宣读了阐述物种演化的论文。
随后,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于1859年在伦敦出版,尽管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本书遭到众多保守势力的攻击,但它终究逐渐取代了创造论而成为生命起源概念的主流。此后一个多世纪,孟德尔的遗传学发展成一个庞大的科学体系,克里克和沃森发现了DNA双螺旋,这些和达尔文的自然选择学说共同组成了现代演化综论。
从上帝到自然,演化论是人类从另一个角度认识生命和自身起源的一个转折点。达尔文在《物种起源》中写道,所有的动植物都是由早期较原始的形式演变而来,并且会随着环境的变动而改变,但他并没有触及人类演化的问题,只是笼统地表示:“光芒将会投射在人类起源和他的历史。”
事实上,早在100多年以前,瑞典自然学家,现代生物学分类命名的奠基人卡尔·林奈就认为,猿是人类的近亲,不论从形态还是解剖结果上看,都不能否认两者的相似。而最早支持人类由类人猿演化而来的是托马斯·赫胥黎,他在与理查·欧文的辩论中详细列举了两者的相似和相异性,但当时即使是达尔文支持者也普遍不认为人类的智力和情感道德也可以通过自然选择形成。
直到1871年,达尔文才首次在《人类起源与性选择》中谈到对人类起源的看法。他相信人的智能和道德官能并非不能通过进化的形式来实现,进化过程的影响是全面的。他还在书中详细地给出了人是来源于某一低等类型生物的证据,并提出性选择的观念来弥补自然选择下的不足之处。多年后的考古发掘为达尔文的理论提供了证据。随着20世纪古人类化石的出土,科学家们终于可以用演化论来勾勒出一幅完整的人类进化图了。这看上去就像一个神奇的故事。
大约3000万年以前,古猿出现在地球上,这是一个庞大的种群,包括非洲古猿和森林古猿等等,是如今地球上所有灵长类动物的祖先。在大约1000万年以前,其中的一支开始向人类的始祖演化,另一些则走了不同的道路,最终变成今天的长臂猿和红毛猩猩。
800到400百万年前,这支古猿大军在通往人类的道路上也发生了分裂,首先是大猩猩,其次是黑猩猩,所以说,在地球上现存的所有动物中,黑猩猩和人类最为相近,两者的DNA相似度达到98.4%。
真正意义上的人出现在距今500到400万年的时候。最早的称为猿人,他们懂得使用火和保存火种,并用粗糙的石器狩猎、剥兽皮和切割兽肉,北京猿人是其中的代表。30万年前,猿人中的部分种群进一步进化成了早期智人,他们的智力接近现代人,会人工取火,使用的工具也更细致,而且产生了一定的礼仪和风俗。到5万年前,晚期智人和他们的社会形态几乎就是现代人类文明的滥觞,他们会精心打磨石器,制造出精美的武器和器皿,还能以绘画和雕刻来表现他们的文化。最终又经过几万年不停的进化,人类才走到今天的繁荣。
事实上综观整个人类演化的历史就不难发现,在漫长的时间轴上,发展出高度文明的现代人只占据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但这个终于拼凑完整的人类演化蓝图却耗费了无数学者们一个多世纪的努力。现在人们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达尔文的演化论开创了一个伟大的时代,连一向针锋相对的罗马天主教廷都不得不无奈地宣称上帝其实并不与之矛盾,而20世纪前曾风行数百年的创造说则被彻底边缘化。
不过当人们开始抛弃上帝而把演化论当作新的信仰时,却往往忽略了一点:这幅庞大的拼图其实还不完整,科学家们所拥有的证据也不足以支撑起它的全部骨架,所以你不得不承认,至今这个关于人类起源的新概念依然只能说是一个假设。
并不完美的假设
1871年,达尔文在《人类起源与性选择》中提出了一个观点:人类,不论种族,都应当源自地球上一个共同的祖先——某种古猿,而基于一些化石证据,他认为它们来自非洲。
这也拉开了全世界对古人类化石发掘的序幕。其后数十年间,古生物学家们在各个大陆都找到了猿人的化石,像欧洲的海德堡人、亚洲的爪哇人和北京猿人,但这些化石身上现代人的特征并不明显,虽然他们是我们早期的近亲,却并非直系祖先,而且在我们出现以前就已经灭绝了。
1924年,在盛产金刚石的南非小城金伯利附近一个叫塔恩的地方出土了一个幼年猿类的头骨化石。解剖学专家达特教授在对它进行了仔细的研究后发现,这个头骨不同于以往人们的发现,它的形态已经介乎于猿人和现代人之间了,遂将其命名为“非洲南猿”。这个发现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由于非洲南猿化石像达尔文假设的那样出土于非洲,所以他们猜测这或许就是人类的祖先。不过在南非找到的遗骸并不足以平息非洲南猿究竟是现代人的早期形态还是一种更类似于人的古猿的争论,研究至此又陷入了僵局。
幸运的是,几十年以后,答案终于揭晓了。1931年,英国考古学家路易斯·利基和他的妻子在东非大裂谷一个名叫奥尔杜威峡谷的地方挖掘时,找到了许多原始的石器,它们是用卵石或沙石经过简单打磨制成的,年代非常久远。利基认为这些石器的制造者应该具有相当的智能,于是他们花了20多年时间在这里搜寻古猿人的踪迹,直到1959年才终于发现了期望中的猿人化石,也就是后来的“鲍氏南猿”。经过和现代人的比对,以及研究其使用工具的情况,再联系到之前发现的非洲南猿,包括利基夫妇在内的许多学者都相信达尔文是对的,现代人起源于非洲,而且很可能就是在东非,由当年的鲍氏南猿演变而来,于是这种古猿也被习惯地称作“东非人”。又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和论证,“现代人起源于东非”这个由达尔文最先提出的假设逐渐被广泛接受,成了人类起源学的主流意见。
至此,一条人类诞生和发展的轨迹已经清晰明了,但是当人们按着这个套路用演化论来给下一代讲述自己这个物种的历史时,不知道会不会发现,其实其中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到现在依然没有被真正令人信服地解答过:
人类今天的文明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根据最早发现的猿人化石,科学家们可以推断他们大约形成于450万年前,但是这些化石数量极其有限,很难完整地还原出他们的各个方面;而利基夫妇在东非发现的鲍氏南猿化石经过检测,生存年代应该在170万年前,数量同样不多,而两者之间相隔的近300万年间,古猿人是怎样一步步演化的?人们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供研究的化石,也就是说,这几百万年猿人的历史是一片空白。
而从“东非人”到4万年前开始真正形成现代文明的晚期智人的这100多万年的演化过程,人们所知道的也是少之又少,我们常常只能从偶尔发现的几颗牙齿、半爿头盖骨或是其他骨头化石去推断这段时间内人类的形态,所以得出的结论其实相当不准确。
但人们不得不依靠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得出的想象来还原整个人类演进的路线,并确信事实就是如此,因为达尔文的演化论已经深入人心。但如果你深入地研究过这个问题,就会深深地感受到其中的矛盾。不可否认,演化论最大程度地用尽可能科学的方式来解释地球上各个物种的起源和发展,而且在研究动植物时表现得非常严谨,但偏偏套用在人类身上时总是漏洞百出,我们也只能说,它虽然伟大,但并不完美。
即使是最先提出从猿到人的赫胥黎,在谈到这一点时也强调,人不可能直接从猿进化而来,一定要经过某种中间状态的过渡,也就是说,先变成非猿非人的特殊物种,最后再变成人。但这个中间状态从来就没有被发现过,没有化石,没有证据,再完美的推论也不得不先被打上一个折扣。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一些人引入了“突变”的概念,即生物的进化未必总是按部就班,在某种突变——外部环境的剧变,或是自身意识的突然觉醒——的诱发下,可能会直接转变为新的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