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林又开始进攻了。“什么,你真是没心没肺,竟然跑出去消遣,还去光顾什么古董店!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真是……”他搜索着词汇,“唉,真是太荒谬了,太让人不敢相信了,真不配做妈妈。”下意识地,他就从他一直挥舞着的那个红盒子里抽出一支香烟来。“……太自私了……”吉娜维芙听着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心里却在想:“他会点燃那支烟吗?”
“真是……”赫林继续不停地说,却一直把真相保留到了最后,“真是……当妈妈的在外消遣享受,孩子却在呕血。”
吉娜维芙的脸立刻变得如同死一般惨白。她想要冲出这个房间,可是他却堵住了门。“待在这儿!”他声嘶力竭,话说得飞快,就像一头野兽。他先前独自承受了那份痛苦,现在要让她付出代价。
“你伤害了我,你会后悔的。”吉娜维芙淡淡地说。
但是这句话,对他这个在大事面前像个无能蠢材的饶舌之辈来说,只能激起他被压抑着的情感洪流。没错,他对着她咆哮起来,骂她对于自己的种种努力都无动于衷,骂她只会举止轻浮,卖弄风情;还说,长期以来,她一直在糊弄他,而他,赫林,却一直对她深信不疑;还说,他付出这一切却什么都没有得到;一直以来,他独自一人承受了太多太多,因为这一生当中,他一直都是孤孤单单的。
吉娜维芙忍无可忍,转过身去。但他猛地把她拉回来,咬牙切齿地对她说:
“但是,总有一天你这女人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她想摆脱他的控制,但是,他最后又补上了一句恶毒的话:
“孩子就要死了。上帝来带他了。”
突然之间,他怒火全消了,似乎遭到了致命的打击。这话一出,连他自己都愣住了。吉娜维芙的脸惨白得像一张纸,转身朝门口走去,他猜得出刚才自己给她留下了多么糟糕的印象,但他只不过是想装装样子。他拼命地想要抹掉这个丑恶的形象,于是就努力地表现出温和的样子。
“原谅我……回来吧……我刚才肯定是疯了!”他咧开了嘴,结结巴巴地说。
吉娜维芙侧过身来,手扶着门把手,似乎只要他一有动作,她就会像个受到惊吓的动物那样飞奔而逃。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听我说……我必须要跟你谈谈……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没有反应。她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她对恐吓无所畏惧,这让他觉得很恼火。他想告诉她,自己是脑子发了疯,有点残忍,有点偏激;他想告诉她,只有她才是对的,是真的。但是首先,她必须要走过来,离他近一点,而且要表现出她的信任来。然后,他就能够在她面前把自己羞辱一番。然后,她就会明白他的心意……
但是,没有。她还是站在那里,扭动了门把手。他倏地一下伸出手去,径直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带着轻蔑的嘲笑看着他。这让他更气愤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让她彻底感到害怕了,他要展示出自己的力量来,然后,他就可以说:“看吧,我已经放手了。”
他先是轻轻地拉住她,然后粗暴地扭着她脆弱的胳膊。她抬起另一只手去打他耳光,抬到一半又被他在半空中抓住了手腕。现在,他真的伤害到她了,他自己也知道。他想起了一群孩子抓住一只流浪猫的时候,就会把它驯服;甚至为了向它表示仁慈,还会在把它烤来吃掉之前,先把它勒死。他长叹一声:“我伤害到你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过了片刻,他发了疯地想要勒死吉娜维芙,连同他在她心目中的不堪形象一并勒死,他对那种形象充满了恐惧。
最终,出于一种奇怪的微弱混沌的感情,他还是松开了手指。她慢慢地从他身边走开,似乎再也不会怕他了,而且突然之间就脱离了他的势力范围。就像他已经不存在了一样。她在门槛那儿站了一下,默默地整理好自己的头发,然后骄傲地挺直了身子,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贝尼斯过来看她,她对这件事只字未提——有些事情只能自己一个人忍着。她反而让贝尼斯说说他对他们共同度过的童年的记忆,谈谈他在外面世界的生活。在他的记忆中,她一直是个小女孩儿,一个用图画就能安慰的小女孩儿。
她把前额贴到了他的肩头。贝尼斯知道,吉娜维芙整个人就这样来到自己身边寻求庇护了。毫无疑问,她也是这样想的。无可置疑,他们两个都是这样想的,但是他们却没有意识到,一个寻常的爱抚,却是真情实感的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