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天,也没干什么,女人嘛,就是喜欢逛街,买衣服什么的。这是南方,虽是春节,但已是很热,十几度,老家带过来的衣服是冬装,穿着已是很闷热了,考虑到囊中羞涩(事实上蚂蚁身无分文,钱都在姐姐手上),蚂蚁只挑了两套最便宜的,就停手了。
第二天,姐姐听说另一个工业区有家电子厂在招工,由于相距有点远,蚂蚁她们赶到时,招工的厂门口已排起了长龙,黑压压的全是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姐姐赶紧要蚂蚁排在了这几百人的后面,而身后,还有听到招工信息陆续从各处赶来这汇合,姐姐今天也不用上班,也在不远处候着,于是找工的人和陪着找工的人在招工厂门口站了一广场,场面很是壮观。
太阳慢慢升高,前方的队伍还是一动不动,几百人的场面,却很安静,有互相交流的也都自动压抑着声音。
两个小时后,蚂蚁的腿站得快没知觉时,前方的队伍终于开始慢慢挪动。
又挪了将近半小时,这时从厂区里走出来一个穿着这家电子厂工服的女孩子,对着等待进厂务工的排队的人喊话:“今天已招满了,后面的请回去吧,等下次招工再来。”
哗的一声,场面一下炸了锅,就如同静静翻滚着的油锅,不小心溅进了一滴水,沸腾了。
场面一时有点混乱,蚂蚁看到一些和那喊话的女孩穿着一样工服的人走向前和她交协,然后就看到她们招手从人群中叫出了几个找工的,带着直接就进了厂区里面。蚂蚁就只是茫茫然地看着,也不懂是怎么回事情,直到打探完消息的姐姐回来招呼她要离开了,说是没希望进这工厂了。
回来后,浑浑噩噩过了几天,还是没有听到有什么地方招工,这时姐姐已经开始上班了,就蚂蚁一个人呆在工棚,也没地方闲逛,方圆几里地都没有人烟,放眼望去,全是半人高的荒草地,听老乡们说,这荒草地前段时间还发生了奸杀案,是一个晚归的打工妹,被害在一个离这不远的一个草窝里,警察正在查案,目前还没有抓住,厂里都通报要大家没事不要在外闲逛,特别是晚上女孩子不要一个人出去。
毕竟,这不是老家,口袋里三十三块还可以混半年时间还活蹦乱跳的,随便走随便串都没问题,何况,蚂蚁也不懂串去那里,唯一去过的地方就是买过衣服的那条街以及那另一个招工的厂,无奈之下,只好天天对着那株小草发呆,然后等老乡们下班了一起做饭吃。
而豆荚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豆荚是蚂蚁的一个老乡,据说是他妈妈在菜地里摘豆荚时突然发作,就地生下了他,所以就取名叫豆荚,豆荚二十二三岁,很帅气的一个小伙子,年前刚从工业区的录音带厂辞工,还没找到新工作,因为有关系暂时还住在厂区宿舍,因为不用上班,经常出来溜达,就知道了蚂蚁这号人,然后,就凑过来了。
首先是找蚂蚁聊天,具体聊了些什么蚂蚁也没印象,也就是他一问她一答,漫不经心的,混了几天熟悉点后,豆荚就带蚂蚁去了马路对面的一个废弃的工厂,当然你们别想歪了,之前这里应该是个做假花的工厂,经营不善倒闭了,但是还有很多半成品的塑料花随意地丢失,杂乱地堆在厂房的地上。反正闲着无事,豆荚就带蚂蚁来挑挑选选地整理鲜花,以打发这无趣的日子。还别说,经过一下午的拾捡搭配,还真让蚂蚁他们俩个整出来几束美丽的花儿,等姐姐她们几个女孩子下班后,一人送一束,没人不爱,等到工厂休假时,这废弃的工厂里人也多了好几波,特别是那些谈恋爱的,都喜欢来这浪漫一下。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流过,转眼,蚂蚁南下也有半月了,而工作的事还是没有着落。居说是效益不好,很多往年年后开工就招人的工厂一直没有招人。而蚂蚁这些急着要找工作的一点法子也没有,只有等待。
在这漫长的等待的日子里,姐姐打听到她厂里的仓库管理员是凭着一篇文章而得了厂长的青睐,从打工妹提升起来的。现在厂里正在举办报刊,向广大打工者征文,于是蚂蚁就写了一篇《陋室铭》投稿。
结果不是太合心意,蚂蚁只得了十五块的稿费和一点点名声。厂长即没有招见,也没有达到写作真正的目的:即安排工作。
真的是不招工啊!
慢慢的,南下来找工作的老乡越来越多,工棚的负责人也来了两个侄女,然后蚂蚁就被迫搬去了姐姐的宿舍和姐姐共睡一床。能申请到这福利,还是托了那篇《陋室铭》的福气。
床很小,一米二宽,很挤。
而吃饭也由一天的一日三餐变成了姐姐每天给5元钱,蚂蚁每天早上去厂区小店吃一碗米粉三块五毛,这是最便宜的了,吃完就步行去找工作,什么荒草地蚂蚁也能一人穿越,花半个小时到H城城里一家一户看店门前的招聘广告,平常大一点的酒楼和饭店一经询问都是摆手,因为不会本地话,洗碗工都不行,而商场什么的就更不行了,他们招牌上就有写明需本地户口,一般都是无果而归。晚餐一碗粉的钱都不够,蚂蚁都会等姐姐下班后去买一块五的饼干对付一餐。吃完再从姐姐手中接过明天的五元。
蚂蚁感觉姐姐深得她妈妈的遗传,明知道物价也知道蚂蚁身无分文,每天还只给五块钱,每晚还很关心地问一句:钱够不够花?
蚂蚁都是习惯性的回:够了。
从小,蚂蚁都习惯自己处理事情,能扛就扛着。
蚂蚁不喜欢H城。
又是半月过去。
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蚂蚁的心情也一天天的着急焦虑起来。
这天,终于听到有个大鞋厂招工。
而姐姐要上班,豆荚自告奋勇地接下了护送蚂蚁的任务。其实也不用,一起去的还有六七个老乡,完全不用担心找不到地方。
到地方了才知道,这简直是人山人海,规模远超上回那家电子厂。听说要招的人数也不多,蚂蚁莫名地紧张起来了。
果然,负责招工的人看到这规模也有点无措,本来早上八点就该开始的,结果到中午还没有开招。听那厂里内部人员说招工办正召开紧急会议,讨论这回应该怎么挑选新员工呢。
豆荚招呼蚂蚁去吃午饭,蚂蚁迟疑,主要是囊中羞涩,兜兜里就五块,到时怎么买单?
这时另一个老乡带着他侄女过来了,听姐说过这老乡正在和蚂蚁的阿姨谈恋爱,农村都是按的辈分称呼的,其实彼此之间的年龄都相差不大。这侄女儿也是瘦瘦弱弱的,和蚂蚁一样,象个未成年。
然后,一行四人就一起去小饭馆吃饭。
一人点了个炒米粉,多少钱蚂蚁不知道,只知道份量比汤米粉多得多,关键还香,吃完是豆荚买的单,蚂蚁想着肯定不止三块五,回厂要姐姐给回他饭钱吧。
饭后不久,终于开始招工了,全凭身份证入厂,只限女生。
豆荚他们在外面等。
所有人按高矮排成方陈,每个方陈有一负责人,暂时自称为教官,对新招的员工进行军事化训练,明确地说是第一轮,进行体能筛选淘汰。
训练开始之前,有一女孩前来询问有没有中专学历,蚂蚁看了看自己这瘦弱的身体,立马想跟了过去,负责这一方陈的黑脸教官立喝一声:“站住,你去哪?你什么学历。”
“高中。”蚂蚁报。
“人家问的是中专,你一个高中去凑什么,归队站好!”黑脸教官脾气上来了。
“高中和中专不是同等学历吗?”蚂蚁嘀咕。
黑脸教官横来一眼。
完了,一下就把黑脸教官得罪了。
工棚负责人的两个侄女站在中专的方陈,遥遥地看上蚂蚁这一边,带着点不屑。
由于人员太多,厂里的广场施展不开,蚂蚁所在的这个方陈就被带着走出了厂区,来到了离厂区不远的一个开阔之地,开始一二一立正什么的,南方初春的太阳也很猛烈了,气温在正午也达到了三十度,近半个月来,蚂蚁每天都处于半饥饿状态,不到两小时,就有点看见星星看到月亮的感觉了,但她还是在咬牙坚持。
但是这黑脸教官却全程盯着她,不管蚂蚁动作是对是错,都拿她来杀鸡儆猴,全员休息的时候,还要蚂蚁单独出列重复一遍又一遍。蚂蚁知道,他就等着她崩溃,因为她反驳的那句同等学历莫名地剌激到他了。
蚂蚁终于脚步不稳踉跄了下,黑脸教官立马发话:“你,出列!”
蚂蚁出列。
“知道鞋厂是怎么工作的吗?站着,全程站着,而你,连站都站不稳,还怎么干活?淘汰!从那来回那去,速度消失在我面前。”黑脸教官转身,“来,我们继续,看下一个是谁?”
蚂蚁默默地转身,往回走,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回到姐姐上班的厂区外,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姐姐,要怎么开口说淘汰两字,于是转身进了废弃的假花厂,一屁股坐在被遗弃的花丛中,感觉找到了同类:“你们也没人要吗?没关系,我要你们。”
蚂蚁一个人拾捡着这满地的花,抱了满怀,才躺在花丛中,目光越过残缺的房顶,静静地看云卷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