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蚂蚁果然得到了好消息:可以和舅妈一起上班了。虽然不是做收银,但做散货区的称重员也不错,比货架看管员要稍好一点云云。这些蚂蚁当然不知道,都是听舅妈分析总结的,蚂蚁二话不说就回小旅店请辞,在主动放弃工钱的前提下一切都很顺利,老板叔叔一听说是去自选超市上班,直夸蚂蚁好运气,说自选超市是县城新兴的商业模式,能进那里面上班体面。蚂蚁也很高兴,为此还特意回了趟老家带铺盖卷。一顿折腾,终于安排好了。
上了几天班后,蚂蚁才彻底了解清楚了。一个月工钱两百,包吃住,早餐自费,中晚餐是阿姨送盒饭,饭菜美味可口,就是份量象猫食,不够塞牙缝,当然,做饭阿姨也会时不时地做市场调查,比如问饭菜可不可口,份量够不够,不好吃她改,不够量她加什么的,对象自然是老板的亲戚们,没蚂蚁什么事,蚂蚁刚去无知,提了回饭不够吃后,第二天自己的饭盒里的饭又少了三分之一后,不敢再插嘴多事了,怕会领个空饭盒喝西北风充饥。住的话还行,跟着舅妈四个人两张床守仓库,仓库没水,每天去员工宿舍洗漱,蚂蚁看到别的员工住的通铺,冬天还好,这样暖和。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十四个钟,收银的可以坐着,称重卖散货的在没客人时偶尔抽个小板凳坐坐,苦的是那几个看货架的,全天站着,最多也只可以在货架上靠靠,每天十几个钟,挺难的,一月只有两天休息,还要提前预约才可以。这份工外表看起来很高大上,其实内在,苦的一逼。
但蚂蚁还是坚持着做,这不马上要过年了,兜里没钱哟。而且蚂蚁还听说考上大学的舅舅还跟舅妈借了学费,看来是有点搞头了。谁让蚂蚁穷呢,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超市,也算是一个抛头露面的公众场合了,在这里上班,蚂蚁该遇上的人和不该遇上的人都来碰了碰面。
首先遇上的是当初那个保卫科长,就是那个学校饭票事件的科长。他应该只是路过,当看到超市临街档口售卖饼干的蚂蚁时,停下了脚步。
“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蚂蚁热情地招呼着,标准的口头禅,恰到好处的微微笑,虽然上班还没几天,但蚂蚁的职业微笑已能做到随时提取并收放自如了。
“啊!我,我要点饼干吧。”科长有点失措。
“好的,这种芝麻薄饼怎么样?又香又脆销量很好,买的人也很多。”蚂蚁保持微笑。
“可以,就这种吧。”科长顺着蚂蚁住下接。
“好的,那我给你先称两块钱的,好吃你下次再来!”蚂蚁麻利地称重,秤够够的,打包递给科长,然后收钱找零,再礼貌送客,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科长萌萌地提着饼干走人了,估计他到家都没整明白他就是看到蚂蚁想瞅瞅,犯了下职业病,怎么就成提了袋饼干回家了?
这回,蚂蚁完胜。
第二次遇上的是堂妹,就是那个高考前借五十伙食费的那个酒店坐台堂妹。
“我不做坐台小姐了,遇上了一个好男人,他对我很好,我想和他一起过,给他生孩子,但我现在身体有病,需要钱治疗,你看那五十能还我吗?”堂妹诺诺的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蚂蚁。
蚂蚁认真仔细地看着她,一身的卑微,能有幸福快乐的姻缘?看造化吧。
“你站这别动,我现在去找同事借钱给你。”
其实那五十,堂妹的爸爸在高考时就找蚂蚁的妈妈讨要了,因这事蚂蚁还被妈妈训得很狼狈。
但蚂蚁没提,和同事借了五十给堂妹,堂妹接了钱就走了,后面就再没来找蚂蚁。
后来蚂蚁听村里的人说,堂妹口中的对她好的男人,吃喝嫖赌,结过婚,把老婆打跑了,留了个儿子,堂妹这是去做后妈了。
第三个遇上的是燊,就是舅妈口中的大侄子,当初也是舅妈介绍认识的,刚来上班,舅妈也提了下他,说是现在在最好的高中复读,这是二进宫了(复读第二次),当然蚂蚁只是听听,她也没时间去看他,也没打过电话给他,号码早就丢失了,他不刻意来找,蚂蚁都想不起曾经还有这么一个人了,其实也就几个月前的事情,蚂蚁感觉过了好几年的样子,生活太难了。
“你有两百块钱吗?”当蚂蚁走到燊的面前,燊开门见山地问。
蚂蚁愣住了,第一想法就是:这是又来一个讨债的,学校的饭票出门的摩的费用以及那双鞋子一共多少钱来着?有两百块钱?我要找谁借两百块钱啊?
“你别多想,我,我就是需要两百块钱,请,请同学吃个饭。”可能是蚂蚁表情太严肃太认真了,吓到了燊,说话都结巴了,“如果你真没有,就,就算了。”
蚂蚁还是没开口。
两百块钱,只是请同学吃饭。
两百块钱,姐要每天上十四个小时,连上二十八天(如果没有三十一号的话)的班,才有。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两个世界。
没有交集。
断了吧。
“我,真的没有两百块!”蚂蚁看着燊,很认真,也很冷漠地回答。
燊,突然地慌了神。他结结巴巴试图解释一下。
“你走吧!”蚂蚁很平静地对燊开口。她知道这很伤人,她也知道借钱不是燊的本意,她都知道。
燊,突然地安静下来,塌拉着肩,转身离去。
没有回头。
蚂蚁知道,她永远地失去了这个男孩。
但她仍然平静地回去继续上班,不悲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