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退的魏军怎么也没想到守军能追出来,还是上来就不要命的架势,一下子慌乱起来。匆忙逃命的士卒把通道堵得死死的,马军再次成了看客。眼前的景象把拓跋嗣看得手脚冰凉,不管这“刘昂”是真是假,只要这人还活着,东阳城就不可能轻易攻下来。“尉迟拔岳!给我把此人拿下,勿论生死!拿不下,你也不用回来了!”拓跋嗣喝到。
守军如同一支箭头,穿过通道后直插入魏军阵中,搅得魏军越来越乱。尉迟拔岳这次学乖了,提点步军在败军后边等着,没有让马军直接迎上去。随着后退的魏军渐渐散去,摆在守军面前的是严阵以待的魏军军阵。马军也开始从后方侧击晋军两翼,想要把出城的晋军包围在这里一举歼灭,形势急转直下。眼看计策将成,尉迟拔岳策马来到阵前,搭眼一看就发现了不对劲:领兵冲杀之人虽然穿着晋军军将的铠甲,但十分不合身,劈砍的招式也显得很生硬,完全不像昨夜闯营的那个,这人是假扮的!“围上去,生擒此人!某倒要看看,究竟何人敢偷天换日!”魏军大阵令旗翻飞,大队甲士立刻涌了上去。“护着将军先走!”被围晋军看势不妙,马上拥着“刘昂”要撤。尉迟拔岳根本没把这些杂凑的晋军放在眼里,大吼一声:“来将休走!”催马直扑“刘昂”。晋军士卒纷纷去挡,可惜出城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跟着打顺风仗还行,一遇上军阵冲杀劣势立马显现出来,只一眨眼的功夫,尉迟拔岳便冲到了“刘昂”跟前,二人厮杀在了一起。这一交手,尉迟拔岳更加确信了之前的判断。眼前之人,马上路数绝非北府军的招数,甚至不是南朝兵马的招数,反倒像极了他们鲜卑人自己的打法。“你究竟是何人?”尉迟拔岳挡开劈来的马槊,大声喝到。那人并不搭话,反而攻得更急更能。虽然被逼得左支右绌,可来人力道太小,只是招数花哨了些,尉迟拔岳冷冷一笑,陡然发力,一下把那人震得险些掉下马来。
周围的晋军士卒赶紧过去援助,舍了命的缠住尉迟拔岳。“刘昂”在马上摇摇欲坠,胯下鲜血直流,大家伙还以为他受了重伤,赶紧七手八脚扶他下马,摘下面甲查问伤情。这一摘不要紧,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夫人?怎么是你?”,冯茹面如金纸,双目紧闭说不出话来。“与我活捉此人!”尉迟拔岳挥刀坎倒了几个冲过来的晋军,指着冯茹厉声高喊。魏军马军将晋军分割成了两部分,没有马军助阵,城中援军怎么也过不来,只能看着干着急。随军出战的一名老卒,看样子已经小五十了,把冯茹扶上马,对着周围的人大喊:“入娘的,想活捉夫人,须放的俺们都死绝了!儿郎们,随老夫杀出一条血路!”被压缩到了极限的晋军突然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不顾死伤的冲开了魏军马步军的重围,向着城内奔去。尉迟拔岳顺手捞过来一把弓,对着冯茹后背就是一箭。冯茹在马上一颤,显然是中箭了,见一击奏效,尉迟拔岳赶紧舍了弓也拼命攻了上去。
血战至此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只要拿下冯茹,守军斗志将完全瓦解,东阳城指日可破,尉迟拔岳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勒住马,猫戏老鼠一般看着手下如狼似虎的追杀晋军,脸上写满了骄狂神色。“胜局定矣!”尉迟拔岳心情放松的开始环视战场,东边卷起的大片烟尘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个方向应该没有大军调动,这冲天的烟尘是哪来的?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东边的魏军先是一阵慌乱,紧接着开始往后溃败,一面北府军的牙旗陡然出现在了溃军中,朝自己这边直插过来。“哪来的北府军?怎么这么快?!”北府军确实开始大规模调动,可算着日子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况且大军要是从东面来需要一路横渡白狼水、丹水、巨弥水等多条大河,魏军探马不可能毫无警觉,到底是哪来的?这队北府军看样子有千人规模,兵精甲厉,当面之敌一合而破,绝非是疑兵。虽然疑窦丛生,尉迟拔岳还是一咬牙,带着麾下马军迎了上去。
双方很快接战,尉迟拔岳看清了领军之人直接没反应过来,“段宏?前燕?怎么可能?当年他不是已经死在大岘关了吗?怎么又领着北府军来了?”二人很快斗在一起,段宏双目赤红,像是要吃人一样,任凭尉迟拔岳如何发问就是不搭话,一心想结果了他性命。段宏可不比冯茹,是经年厮杀的军将,马上功夫比尉迟拔岳不知高出多少。斗了不到十个回个,尉迟拔岳就觉得力不从心,觑了个空子,随手一把抓过来一名魏卒往段宏那一推,调转马头就跑。段宏一刀劈倒那人,催马追了上去。尉迟拔岳耍了个滑头,魏军阵中人太多提不起速,他是往东阳城方向跑的,想着虚晃一枪再转回本阵。没想到刚跑出去没多远,迎头冲来了一帮子出城助战的百姓,只来得及砍倒了一个就被其他人拖下马来。“某是大魏大将军!快放开我!你们这群…”“你爷爷我杀的就是大将军!”一群百姓抡起手中的锄头铁锹,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等段宏赶到跟前,尉迟拔岳已经被砸得不成人形。
这队北府军在魏军阵中来回冲杀,直将魏军大阵搅得天翻地覆,直到增援上来的魏军精锐赶到,这才不紧不慢的进了城。有了援军,城中本来应该欢天喜地,可此刻却人人失声痛哭。冯茹产后不久强行代夫出阵,结果在阵上就血崩了,再加上背后中了一箭,进了城已经不醒人事。这次没用羊穆之交代,阖城大夫齐上阵,用尽了所有的办法,虽然救醒了她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血。冯茹挣扎着起身,死死盯着自己家的方向,封怀心领神会,飞也似地把孩子抱了过来。“阿爷,孩子还没来得及起名,就麻烦您了。”羊穆之老泪纵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的点头。冯茹艰难的脱下铠甲,撩起衣服给孩子喂奶,众人纷纷侧目。过了许久,孩子哭了起来,一名民妇上来查看,抱开孩子就痛哭起来。这哭声像是会传染一样,城中无论老幼放声大哭。段宏在门外跪着,听到哭声愣了半天,反手就开始狂扇自己:“来晚了!来晚了!来晚了!”刘忠上来拦他,二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