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墓室跟上边的小厅差不多大,周围全是长明灯,见到空气后自己就着了起来,照得墓室内灯火通明。二人下到墓室后先上下打量了一番,四周都是山体基岩,打磨的十分光滑,墙上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壁画,记载着墓主人的生平,顶上刻画着漫天星宿,地面上刻着青州舆图。慕容鲲的棺椁静静的躺在正中央,前边是他的牌位,还有一些碗碟,应该是些贡品,不过都朽没了。
见到了慕容鲲的棺椁,段宏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挣脱了刘昂就跪下膝行到牌位前,一边磕头一边放声大哭:“将军…将军…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不该由着陛下把皇位传给那慕容超,我大燕亡了!亡了!”说完哭的泣不成声。故国山河还历历在目,可惜已经物是人非,慕容家几代人的心血,无数将士舍生忘死建立的帝国,到头来却不过只是阳春白雪,转眼成空。刘昂没经历过亡国之痛,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叹了口气来到棺椁前,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从上边拿起了一面铜镜。这铜镜,大小样式都与之前的无异,只是背面纹饰不一样。
刘昂取了铜镜,见段宏还在絮絮叨叨的自责便独自看起了壁画,反正也出不去了,看看这位能让段宏佩服、慕容德垂爱的传奇人物的一生也挺有意思。壁画从他和慕容超在长安行乞开始,中间记录了参合陂之战、滑台之战、中山之战等几场大战,以及平定青州、收降胶东、建都广固等大事,还有治国理政、万民归心、太平升腾的热闹景象,最后就是伐晋之战、中箭身亡、踏上幽冥。匆匆看完慕容鲲这一生,虽然不过短短二十来年,幼年困苦、少年得志、匆匆早夭,上马治军、下马治民,一生虽短却壮怀激烈,经历不可谓不奇,人生不可谓不精彩。即便是曾经的敌人,刘昂也很是佩服。
壁画到了慕容鲲下葬却并没有结束,相反后边还有不少,不过内容有些离奇,刘昂一时没看明白。壁画上,死去的慕容鲲正走在黄泉路上,后边还跟着些人,到了一个三角形跟前后慕容鲲就停了下来,后边的人中有一个手里托着一面铜镜,脚下还有波涛,穿过三角形后到了一座城里。“归途莫问,亦始亦终。黄泉鬼路,大道相送。”刘昂看着壁画念叨起了墓门上那句话的后半段。托着下巴念了半天,刘昂突然回过味来,段宏怎么没声了?刘昂以为他伤重昏了过去,赶紧回头查看,却见段宏正趴在地上扒拉什么东西。“你找什么呢?”刘昂凑过去问到,“这地上怎么有个三角?”段宏指着地面说。刘昂此时是站着的,并没有发现什么三角,忍着腿伤的剧痛跪下来才看出了端倪,地面上用极细的线条刻出了一个三角,隐藏在舆图中,如果不是跪下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搭手一摸,这三角还能上下活动。“端的是好算计!外人不会磕头,磕头的不会是外人。铜镜放在棺椁上,又省得开棺取镜扰了前人安寝,此间一切布置都是为了后人再来时准备的。”抬头看了看壁画的后半段,刘昂兴奋的一拍段宏肩膀道:“那后半断话我大概知道什么意思了,赌一把?”“赌一把!”刘昂一咬牙,一把按下了那个三角形。
三角形一按下,进来的暗门就开始缓缓关闭,刘昂赶紧扶着段宏连滚带爬的出了墓室。墓室门缓缓的关上,一同关上的还有小厅的入口。两道门关上的同时厅顶就开始往下注水,水冰凉刺骨,二人都受了伤,泡在冷水里很不是和滋味,却也只能忍着。眼看水已经快要没到顶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火把已经熄灭了,二人没办法,只能取了萤石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不一会儿水就没到了厅顶,可还是有水流不停的注入。就在二人快要绝望的时候,那道墓门突然自己开了,水顺着墓门倾泻而出,带着二人又进了一条已经灌满水的通道中。二人只觉得自己就像掉进了河中的蚂蚁,根本控制不住身形,只能随波逐流。一同被冲过来的还有些刀剑矛戈,给二人身上开了不少口子,好在都不打紧。墓门不知道还隐藏了多少机关。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昂觉得快要憋的背过气的时候终于看见头顶出现了亮光,刘昂赶紧拉着段宏潜出水面游到岸边。段宏受了伤又在水里憋了半天,到了岸边已经没了气息,刘昂急得跳脚,在他胸腹上一阵乱按。“嗷”的一声段宏醒了过来,原来是刘昂不小心按在他伤口上,疼得他像虾米一样蜷缩了起来。疼归疼,好歹是有气了,刘昂这才有功夫打量起四周的环境。这一打量不要紧,把刘昂吓了一跳,二人居然是从一处池塘里冒出来的,远处还有一座巨大的废墟,不是别的,正是当年被张癞子一把火烧了的东阳殿,二人居然是从广固废城里出来的!怪不得壁画最后那人是从一座城里出来的,原来指的是这座广固城。
段宏的伤太重,虽然止住了血但是得赶紧治,不然绝对会没命。刘昂想拉起段宏回东阳城,可试了好几试却没能站起来。此刻他只觉得头又昏又沉,伸手一摸自己额头滚烫,已经发烧了。段宏那也没好到哪去,捂着肚子呼吸沉重,看来也撑不了多久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这会儿却又都动弹不得,广固废城中早就空无一人,四周也是人烟绝迹,想喊人帮忙都没人答应,刘昂觉得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干脆四仰八叉躺在岸边闭目等死。
二人出来时刚过正午,躺了大概有两个多时辰,刘昂突然被人扶了起来。死没等来,却等来了意料之外的两人:铁匠铺中的父子。刘昂烧的嗓子直冒烟,张了好几次嘴最才发出声来:“你们怎么找来了?”父子二人先给刘昂和段宏喂了些汤药,那老者才答到:“亏得贵人和将军还是行伍出身,久经战阵,你们一出大岘关我父子二人就跟上了。若不是这这小子耳朵尖,听见这边水声大作,我们这会还在山阴那片坟地里刨坟头呢。”说完又七手八脚的帮着他二人清洗伤口,重新换药。
吃了汤药又歇了一会儿,二人总算是有了些精神。眼见金乌西坠,月出东山,一行人准备回东阳城。刘昂取了墓中得来的那面宝镜交给了段宏:“这面宝镜你先带着,都在我这不安全,日后用时我再找你要。”段宏也没推辞,转手交给了那父子二人保管。刘昂想了想还不放心,又嘱咐那父子二人:“尧王山的事事关重大,不可跟任何人提起。到了城里若是有人问,你们就说我在这里闲逛,不想遇到了北魏的探子,幸得你们搭救才脱险。”收拾妥当,交代完要紧事项,一行人就要启程。段宏回头看了一眼尧王山,重重的跪倒在地:“大燕尚书左仆射、徐州刺史段宏拜别将军!”说完重重的磕了四个响头。那父子二人也跟着跪倒:“大燕射声校尉封溥拜别将军!”“大燕左军卫尉封怀拜别将军!”
夕阳余晖下,三条汉子郑重拜别故人,仿佛也是拜别了自己的过去,南燕最后的三名将士已经随着夕阳不可逆转的逝去了,刘昂觉得到了此刻南燕才算正式落下了帷幕。“大晋北府军中郎将,益州刘昂拜别将军!”刘昂在心中默默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