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光弥,或许现在应该叫做“苏靖国”,他的墓园选在丹凤山的一处悬崖边上,仅仅有一间茅草屋作为韩焮的住处。周鸮和老火僧花了半天的时间才攀上陡峭的悬崖。景色如故,周鸮看着周围的山势,不禁想起当年和师父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形。
韩光弥矗立良久,他看着丹凤山,这儿是凤首的位置,羽狮神的后裔天启就埋葬在这里,周鸮想不通师父为何会将自己的墓园选择在火神墓地的附近,他百无聊赖地陪着师父,不明所以。忽然,韩光弥念念有词道:“就是这里,龙形胜于天,凤精聚于首。不错,这里就是凤首。”
周鸮对于凤首的说法并不陌生,所以他提醒道:“师父,凤首是埋葬火神的所在。”
韩光弥并不在意,说道:“只不过是传说罢了,你真的相信这个?”
周鸮说道:“那倒不是。”他说这话的时候,连火民的传说都不相信。
韩光弥哈哈大笑,说道:“世间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将来怎样,只有后人才知。我的墓园就是这里了。”忽然,风烛残年的老人似乎找到了他苦苦寻找的东西——一个山洞,仅有一人高的洞口,韩光弥上前,一边抚摸着洞口的山石,一边说道:“嗯,不错,就是这里。我的棺椁要放进山洞之中。”
师徒二人进了漆黑的山洞,周鸮划亮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微弱的亮光只能照亮眼前的小片区域,可韩光弥竟像很熟悉洞里的一切,一直快步前进。周鸮跟在师父的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自言自语的语气中可以感觉到师父当时是何等的兴奋。不过,当时周鸮并没有看出这黑漆漆的山洞有什么特别之处。
半年前,周鸮听说师父过世,日夜兼程赶到这里,但还是晚了一步,洞口已经封闭,只有韩焮一人守在草庐,他没能见上师父最后一面,直到现在,心里仍旧十分遗憾。海风拂面,周鸮思绪万千,火僧昨晚对他说的话仍记忆犹新,师父真的是当年的帝师苏靖国?他二十年隐姓埋名就是为了《鹰王密录》?
韩焮站在草庐门口迎接他们,他先跟火僧打了招呼,然后对周鸮说道:“大哥前几天来信,说周大人来北望城公干,顺便祭奠父亲,韩焮谢过周大人。”他深鞠一躬,周鸮连忙扶起。
三人一同走进草庐,一股绿茶的清香扑鼻而来,草庐没有过多的装饰,看样子,韩焮在这里粗茶淡饭,日子很清苦。
韩焮首先问道:“父亲临终时,最是惦记周大人。”
周鸮说道:“可惜那时公务繁忙,周某实感愧疚,韩老师对我恩重如山,我却……”他故意称呼师父为“韩老师”,看看韩焮有什么反应。
韩焮说道:“周大人多虑了。”他并没有什么反应,草庐陷入了寂静之中。许久,韩焮问道:“高僧是父亲的挚友,光临寒舍,想必也是悼念家父的吧?”
火僧说道:“在下和二公子曾有一面之缘。”
韩焮思索了一下,说道:“哦,您说的就是在这里吧?那日父亲刚刚仙逝,前来吊唁的亲朋很多,忽略了高僧,请勿见怪。”其实韩光弥的去世没有人知道,也根本没有人来吊唁。
火僧微微笑道:“二公子可是贵人多忘事,去年在来仪城时,我将《鹰王密录》亲手交给苏将军,当时二公子可是也在呀。”
韩焮面无表情,也没有搭话,周鸮心想:那时我一定是被外派巡查了。火僧继续说道:“我真后悔,将一个祸根交在了你父亲的手中。”
韩焮说道:“否则你会没命的。”
火僧说道:“我宁可丢掉自己的老命。哎,还是我贪生怕死,给乌术生灵带来一场浩劫呀。”
韩焮说道:“徐卓带来的不是浩劫么?”
火僧说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那本密录我也看过了,其实现在苏将军还困在天启的躯体中,需要……”
“韩焮!你看我带谁来了。”是韩煜的声音。周鸮大吃一惊,果然,兴冲冲走进门来的正是韩煜,他问道:“你不是留守来仪城么?为何擅离职守?”
韩煜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向门外招了招手,东海五鲛牵着一根粗铁链笑呵呵地走进草庐,铁链串着苏灵羽兄妹,长风,哈瑞尔以及金氏夫妇。六人无谓地挣扎着,铁链“哗哗”作响。韩焮见到金氏夫妇,喜出望外,当然不是他二人,而是韩煜递交过去的一对黄金宝剑。韩焮喜道:“嗯,有了这两把剑,父亲就能得偿所愿了。”
韩煜纠正道:“那是火神天启,我们的保护神。”这话从兄弟俩口中说出,特别的别扭,鹰王时代的苏家是天神虔诚的信徒,现在为何迷信火神呢?哦,周鸮忽然想到,火僧昨晚曾说过,他们苏家本是羽狮神的后裔,或许他们是天启一脉?这样的话,一切都说通了,从前对天神的虔诚不过是在鹰王面前装装样子,即使没有徐卓靖难,他们也会寻找《鹰王密录》,召唤火民,重新恢复天启的荣光。
韩焮挥舞着黄金宝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说道:“哥,咱们快去释放火神吧。”兄弟俩急匆匆跑出草庐,丢下被铁链捆绑的六人,苏灵羽虽是苏家的人,但一直以来和苏靖国一支来往较少,这二十年更是不通音信,他冲周鸮叫道:“你愣着干什么,快解开我们的铁索!”
周鸮和苏灵羽平时只有公务上的交情,他恍然大悟,挥起“辟浪”,如切豆腐板砍断了铁链,苏灵羽说道:“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埋藏苏靖国遗体的山洞已经打开,周鸮先前进去过,他自告奋勇给其他人带路。山洞中闪烁着红光,像是在着火,火光映衬的身影扭曲变形,但众人都能看出他手执宝剑,应该是什么仪式。韩煜口中念念有词,长风低声说道:“这是王炎教给我的口诀。”
苏灵羽听着也耳熟,他看着火僧,希望得到他的确认。火僧说道:“真金不怕火炼,苏靖国的身体被困在天启的火焰盔甲中,只有黄金宝剑才能解开。”
苏灵羽仍不明白,问道:“他们完全可以打造两把,为什么非要诳来金氏夫妇?”金钟鹏和夫人也是一脸的茫然。
火僧解释道:“鹰王尚付召唤火民,进攻昆仑大陆时,火民曾铸就了五把宝剑,周大人的‘辟浪’和苏将军的‘大阳’是其中的两把,这些剑是用祝福山上的晶鹏石加以精钢炼成,由于工序复杂,原材料匮乏,只铸了五把剑鹰王就攻占了整个大陆。此外,他们还铸了一些黄金宝剑,但只有金氏夫妇的这两把才称为一对,对火神的烈焰有着神奇的抵抗。”
苏灵羽沉思片刻,说道:“史书上记载,鹰王尚付征服了先民,集齐了五剑,分别是‘大阳’,‘辟浪’,‘雁翎’,‘青鸟’和‘月刃’,十三代鹰王时,宫中大火,五剑和金氏夫妇的一对黄金宝剑趁乱被偷出皇宫,自此流落民间。”
火僧说道:“不错,只有这样你们才有机会拿到旷世罕见的宝剑呐。”
周鸮说道:“苏靖国如果从天启盔甲中复活,势必会召唤更多的火民,到时候整个大陆将被置于水火之中。五剑虽能对付了火民,但数量毕竟有限。”
火僧说道:“所以我们要阻止苏靖国。”
周鸮和苏灵羽都惊讶地看着火僧,他是火神的崇拜者,难道不希望火神复活么?
“不,火神复活,也不能让生灵涂炭。”火僧义正言辞地说道。
苏灵羽胸口的位置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捂着胸口,表情极为痛苦,火僧见状,问道:“莫非火神挑选的就是你?”
苏灵羽不解,问道:“挑选什么?”
火僧说道:“我有一个徒弟,名叫王炎。”
苏灵羽说道:“王炎我知道,是我押送他的,不过,途中他不幸遇难,死在了千湖之地。”
火僧说道:“果然,我还以为王炎是神选之子呢,原来是你。阻止苏靖国的非你莫属了。”
苏灵羽忍着剧痛,说道:“我?不可能。”
火僧说道:“你要用‘大阳’斩断一对黄金宝剑,阻止苏靖国。”
苏灵羽仍要拒绝,可其他人都以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周鸮说道:“既然我的也是五剑之一,我去!”
火僧摇头说道:“不是所有的五剑都能对付得了黄金宝剑,只有‘大阳’,这也是一物降一物吧。”
周鸮说道:“好,苏将军,我掩护你。”
长风和哈瑞尔也异口同声道:“苏将军,我也上。”
苏灵美拉着哥哥的手臂,深情地看着他,也在鼓励他。苏灵羽从后背抽出“大阳”,说道:“好,咱们一起上。”
四人对付二人,苏灵羽还是充满信心的,他们从掩护的大石后露出,各挥宝剑,朝韩煜和韩焮攻来。正是仪式的最后,韩家兄弟眼看父亲就要复活,此时被打扰,两人怒不可遏,使出平生的绝技,刷刷几剑,竟逼得四人连连后退。
一只火球飞来,分开了两兄弟,火僧也加入了战斗。狭小的山洞,成了火红的战场。韩家兄弟的武功也着实了得,五人都无法近身。忽然,韩煜大声喊道:“众载厚道,唯吾冲天!”说着他不顾周鸮刺来的一剑,将黄金宝剑插进了天启的盔甲,韩焮见大事已成,笑着说道:“火神复活,就在此时!”他也将宝剑插进盔甲的胸口,苏灵羽的招式还是慢了一步,他被盔甲喷射而出的灼热液体射中,摔倒在地。
火僧大叫不好,急忙运功,拼尽全力放出大大小小无数的火球,打向火神。山洞中发出剧烈的震动,苏灵羽眼见火神的躯体晃动,一条胳膊已经伸出岩壁,他把‘大阳’扔给长风,喊道:“带着哈瑞尔他们走!”说着,他扑了上去,死死摁着火神伸出的胳膊。
长风愣在当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周鸮见状,拉着长风和哈瑞尔,说道:“快走!火神已经复活了!”
火神?火神是什么?尽管这几天长风听到最多的是火神,火神对于他不过是虚妄的名字,一个在昆仑大陆不受欢迎的神祗。山洞的岩石开始剥落,掉下来的变成了一个个的火民,火僧和苏灵羽忍受着火民的璀璨,竭尽全力抵挡火神。苏灵美见哥哥的惨状,忍不住放声大哭,周鸮连拉带拽,好容易救众人脱离了险境。
山洞的门口,东海五鲛守在哪里,周鸮心想:绕不开的一场恶斗。通天鲛可没有打架的意思,他关切洞里发生的事情,问道:“里面怎么了?”
周鸮正要解释,丹凤山的岩石逐渐变黑,进而滚落下来,变成燃烧的木炭似的火民,周鸮等人且战且退,且退且有身旁的岩石变成火民,细沙鲛说道:“莫非是火神成精了?”
蹈海鲛重重拍在他的脑袋上,说道:“还成精呢。”东海五鲛的武器用在火民身上无济于事,但他们身手敏捷,总算没有受伤。他们对这里人生地不熟,通天鲛问道:“周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长风想起那日和火民的战斗中,火民不敢涉水,于是说道:“咱们往海边跑,火民怕水。”
东海五鲛一听乐了,没有比他们更喜欢水的了。一行人跑到海边,真巧有一艘大船停靠在岸,周鸮望去,说道:“‘三叶槿’号,是韩煜乘坐的。”现在哪里还管这许多,在火民追上的一刻,跑在最后的长风踏进海水里,火民只能望洋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