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应该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呢?走路走得这么累,这可是我从来没有过的,因为我也从未一下子走过这么远的路。那就坐下来歇息会儿吧。不,我不能。要是我现在坐下去,肯定就不想再站起来了,说不定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呢。不,你还是得走,还是得朝前走。走一步是一步,走下去就比停下来好些,至少会距离商城你那个家更近一点。亲爱的腿啊,亲爱的脚,亲爱的,你们还受得了吗?你们还行不行?我觉得你们还行啊,我要你们行,你们要不行,那可不行啊。你们要是不行了,我可怎么办呢?不,你们还行,我要你们还行。我相信,你们一定能行的。
不看天也知道,雨还在下,现在我根本就不再管它,干脆连伞也不打了。下就下吧,淋就淋吧。但现在必须面对的问题,是我的腿,不,准确地说是我的脚,尤其是左脚,它不仅亲爱的腿,亲爱的脚仅是累了,而且很疼,走一步就疼一下。我仔细感觉过了,部位是在脚心朝上一点点那儿。是不是它打泡了呢?我不敢保证,只是觉得有可能,完全有可能的。这只能怪你自己,怪你出了两河口以后走得太急,太快了些,本来你是想慢悠悠行走的,可走着走着就不当自己的家了。没办法呀,老天一直下雨啊,也怪我走得太远了,也许黄昏那会儿我该朝着铝城方向去,而不应奔水阳这边来。现在想这些,为时已晚了,到了这步田地,你还能怎么样呢?前后无村,左右无店,荒郊野外,雨下个不停,你就只好走下去了。于是,我弓起了脚,把用力的部位放在了脚指头和脚后跟上,这样就好了些,脚心不那么疼了。先把重心落在脚指头上,走一小段儿路,再把重心放到脚后跟上去。可过了一会儿,还得恢复正常的走路姿态,不然,脚指头和脚后跟也受不了的。就让它们这样换过来、换过去吧,谁也吃不了多大亏,谁也别想多占小便宜。我告诉它们说,朋友,你们可不能相互埋怨啊,就像我一样无怨无悔地朝前走吧。
兄弟,你可是走得越来越慢了呀,像是在慢悠悠散步一样,像是在城市里的雨中漫步那样。不是我不想走快,是我不能走快了。脚累啊,累得你一步也不想再朝前走了;脚疼啊,疼得我龇牙咧嘴的,快支撑不住了,快走不动了,一步一步地朝前挪动着,那样子跟个瘸子或瘫子差不多了,那样子看上去很滑稽,在过去那么多年的走路史上,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困难、这样狼狈过。唉,人都有落难的时候嘛。怪谁呀,这是你自找的嘛。
眼下,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了,真的快不行啦,真的快走不动啦。再走一步吧,再走一段儿吧,我跟自己商量道。不,你一定得坚持,坚持着走下去,走下去!我对自己命令道。你每走一步,就会离水阳更近一步,离商城也近了一步。走一步,就少一步,就近一步,不是这个道理吗?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背包里摸出两根黄瓜,这是最后两根了。我咔嚓咔嚓啃了几口,忽然将它举了起来,对着雨夜里的天空高喊道:我一定要走到水阳!
这么喊了一声,感觉不错,就又啃了几口脆生生的嫩黄瓜,再次举起手来高喊道:我一定要走到水阳!
一连这么喊了好几声,可是一点回音也没有。我想,要是在浮云山上,你这样喊叫的话,一定会有呼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