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雨渐渐停歇了,我就又上了路。
山上的雨就这么怪啊,其实是天上的雨就这么怪,它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而且走得还算利索,一点雨丝也不见了,就像一阵风把它们吹到山那边去了一样。让人觉得开眼的是,那躲藏了好一阵儿的太阳,现在又露出一张懒洋洋的脸,虽说已是正午,但它一点也不显毒,更不辣,一副软绵无力的样子,看上去怪可爱的。当然,这时候还是能听到些类似雨的声音,那是岭上的树叶朝下滴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很好听;那是汇入了新雨的山涧小溪往下流,哗哗啦啦的,形象很好看。眼下,四处的溪水都在流淌,像是一个个小瀑布,它们沿着自己所熟悉的道儿,顺着一条条石头缝儿流淌着,流下来,流到道路上,道路上一片水汪汪的,我像是行走在一片汪洋里了。
这时候的路,并不算太难走,尽管有那么多溪水流下来,但山路一直是呈坡形的,水流下来,也就流下去了,湿不了鞋。鞋是双好鞋,帮高,底上有凸、有凹,穿着很舒坦,走起路来很跟脚,只要略加些小心,踏在雨水里便无滑倒之虞了。
道路明晃晃的,亮闪闪的,只见一汪汪雨水,没有一点点泥泞,一脚一脚踏在上面,发出那种很悦耳的足音,吧嗒,吧嗒,声声不断,像是唱片里那种谜一样神秘的山林音乐。于是,我就像个调皮的孩子那样找乐子,哪儿有水就往哪儿踩,就往哪儿跳,故意把脚跺得吧嗒吧嗒响。一边玩耍般地朝前走着,一边极目雨后的青山,它们与雨前和雨中的模样似有不同了,现在它们更干净、更清爽、更好看了。山林里的鸟儿抖落了羽毛上的雨珠,又欢唱开了。想来刚才这阵雨对它们打击不小,憋闷了那么长时间,不叫不唱够难受的,现在好啦,就可着嗓子叫吧、唱吧。
眼下,我也很兴奋,也想像鸟儿那样打开嗓门唱点什么。就像农村人说谁日子混得好是唱着过一样,这会儿我是要唱着走路啦。于是,那段在民间流传甚广的豫剧唱腔,便响亮在雨后的青山里了:
我(这)走过了一洼,
又(呀嘛)又一洼(呀),
洼洼地里头好庄稼。
……
唱着走着,走着唱着,那个劲头儿,那份快活,就像一位翻山越岭去见心上人的山里后生,像个小日子过得很滋润的老农民。
边走边唱,边唱边走。想到什么就唱什么,唱到什么就想起了什么,唱罢豫剧唱京戏,唱了老歌唱新曲,迎面来了车和人,就戛然而止,等他们一一过去了,再放开歌喉,或低声吟唱。
唱着过,日子当然是很快活的,唱着走呢,走起路来也就觉得快多了,回头看一看、想一想,不知不觉就过了小龙池,过了鸡翎寨,过了醋峪沟,好几里地的路程就被扔到了后头。
一路唱下去是不可能的,那就太累了。歇歇吧,歇歇嗓子吧,那我就随便想些事吧。其实你不用这么想,脑海犹如车轮子,随着你的脚步在转圈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