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皇帝元年(公元前209年)
九月,沛人刘邦起兵于沛,下相人项梁起兵于吴,狄人田儋起兵于齐。
刘邦,字季,为人隆准、龙颜,左股有七十二黑子。爱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初为泗上亭长,单父人吕公,好相人,见季状貌,奇之,以女妻之。
刘邦,字季,刘邦是他做了皇帝以后的名字。以前的名字叫刘季,其实刘季也不是个正式的名字。刘邦弟兄四个,头三个分别叫刘伯、刘仲、刘季。
伯、仲、季就是甲乙丙、ABC、一二三,所以,刘伯就是刘大,刘仲就是刘二,刘季就是刘三。那么他们家老四叫什么呢?刘四。不对了,叫刘交。刘交比刘季小很多,可能他们家后来家境变好了,刘太公又娶了个老婆或者包了二奶生的,当然也就有名字了。
兄弟们没有名字,一二三按编号叫,他们的老爸老妈当然也没有名字,刘三的老爸史书上叫刘太公,母亲叫刘媪(ǎo),刘老太太。穷苦人,只有活命权,没有起大名的权,如果世道再一乱,连活命的权也没有了。
刘三虽然出生在穷苦农民家里,但是他是老小,老四要比他小十多岁。贫家也出娇子,刘三家里有老爸和两个哥哥干活,他从小就比较懒,长大了“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干什么?三个字:蹭、晃、混。
蹭,就是蹭饭。刘三蹭饭蹭得最多的就是他大哥家,哥哥没问题,时间一长,嫂子有意见了,在给他舀饭的时候,故意拿勺子把锅底刮得嚓嚓地响。史书讲刘邦“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不大度,记仇,后来刘三做了皇帝,大封功臣,兄弟子侄就更要封了,封王的封王,封侯的封侯。那时,他大哥已经死了,他就给他大哥的儿子刘信封了个侯,什么侯?“刮羹侯”,你娘冲着我刮羹,我就封你“刮羹侯”,他这侄子肯定是哭笑不得,这侯爷要不要做啊?后来可能觉得这个“刮羹”太刻薄了,改成“颉羹侯”,意思也差不多。
我要说,饿过肚子的人,一般都是现实主义者。饿肚子是一种最真切的国情教育。
晃,就是闲晃。刘三没事就在乡里晃来晃去,让乡亲们感觉是个不安定因素,是对乡村安定团结的威胁。后来,刘三就做了家乡沛县泗水亭的亭长,亭长有没有工资不知道,估计有也是向村民摊派集资,不属于国家财政编制,刘三这个职务在当时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混吃混喝。有个电视剧《武林外传》,里面有个邢捕头,经常在佟掌柜的同福客栈蹭吃蹭喝,刘邦当时做这亭长的状态大概就是那样的,不在家里蹭了,在外面蹭。
这么个游手好闲的家伙,怎么能当亭长呢?我想和选调皮的学生当班干部差不多,学校对调皮的孩子怎么办,干脆让他做班干部,高抬他,让他在领导的岗位上。说好听点,叫自我约束;说难听点,叫以毒攻毒,让这个大流氓管管地界上的小流氓。
刘三知道是因为无赖泼皮,反而获得了一定的管理权,这个经验告诉他,良民是做不得的,种地是没有出息的。
当上亭长,刘三开始了混的生涯。
如果秦帝国的二世、三世稳定大局的工作做得好,刘邦也就一辈子做个基层干部,混吃混喝打发日子了。再升官没指望,一没有当官的老子,二没有熟读经书,第三,也没有什么德行,举孝廉肯定选不上他。所以,他也明白这一点,干脆利用职权,赊点小酒喝喝,怎么说来着:革命小酒天天醉,村村都有丈母娘。反正混呗,不怕影响仕途了。
虽然是个小小的亭长,但是,我认为,这个基层岗位对刘邦后来的事业还是大有帮助的。当将军从班长做起,当厂长从车间小组长做起,做大公司的总经理、CEO,从一个普通的业务经理做起,在基层的资历非常重要:
第一,在这个岗位上,你管理的是最底层的群众,做的是最基础的工作,了解到的是最基本的情况,认识的是最根本的国情,特别是在认识人性、了解民情方面,这个经历太重要了。
第二,一个领导人,从乡、县、省一直干上去,资历完美,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也知道怎么和各种层面的人打交道,做人做事就要比坐直升机上来稳当。
第三,有了亭长这么一个职务,也算是一个平台,他交游的层面就不一样了,交际的范围也不一样了。刘邦的基本团队,都是这个时期和刘邦交的朋友,像萧何、曹参、樊哙、周勃、夏侯婴、周苛、周昌等,别看这群人,后来都是大汉帝国的开国功臣,都是大政治家、军事家,而且做得都很专业,很有水平。当然,我们在后来历史上也可以看到,出身贫苦的,来自底层人,也能成为治国之才,英雄不问出处嘛!但是,在沛县这么一个小地方出这么多王侯将相,这么高产,还是比较罕见的。
第四,我们说亭长这个职位让刘邦对社会有了深入的认识,有了做领导的底子,有了一个朋友圈子,为他以后的组织化打下了基础,还有就是,刘邦在这个岗位就有机会开阔眼界。
刘邦曾带着民工到咸阳,参加首都的建设,当时秦始皇又是修自己的陵墓,又是修阿房(páng)宫,公共工程很多,基本建设规模很大,折腾劲大着呢。
刘三到咸阳不仅看到了新兴帝国宏大的工程,巍峨的建筑,还见识了皇家的气派,真是不到咸阳不知道自己官小,刘三很受刺激。刘三在咸阳有幸见到了秦始皇,估计是秦始皇进出皇宫,刘三可以远远地望一下,那个仪仗,那个排场,狠狠地震撼了一下刘亭长刘三,他喟然太息曰:“嗟(jiē)乎,大丈夫当如此也!”——这是时代最强音。
当时,有几句话,都是时代最强音:陈胜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项羽看到秦始皇,也说了一句当时来说骇人听闻的名言:“彼可取而代也!”还有就是刘三的这句:“大丈夫当如此也!”要做英雄,首先志气不能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