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把手机还过来！”向建成马上就要去拿，向云却突然闪身躲过，继续直愣愣地看着这个婴儿的照片。
照片里的婴儿，瞪着大眼睛，雪白的皮肤，圆滚滚的脸，模样可爱到了极点。而抱着这个婴儿的人，虽然没有拍出来她的长相，但是她左手中指上的那个戒指，向云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小凉！是小凉啊！”向云瞬间跳了起来，连声叫嚷着：“这个孩子是谁？你们告诉我！”
江芝见无法再瞒着儿子了，只能笑着说：“去年两月份，你寒假里住在雾广，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不记得了吗？”
向云一阵头晕目眩，然后又盯着手机上的照片，目不转睛地看了半天。
向建成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她叫向思凌，是个女孩儿，现在已经满月了，上个月，你妈出国旅游了一个星期，其实就是去雾广，看你女儿和你媳妇儿去了。”
“向思凌......我女儿？”向云红着眼站起来，马上跑回房间，给凉子打电话。
当凉子接起向云的电话，听到向云哭的稀里哗啦，立刻就明白了，向云应该是知道真相了。
“向云，女儿在哭，你也哭，你们父女俩，都是爱哭鬼，”凉子哽咽着说。
向云哭着大吼：“小凉，这么大的事情，你瞒了我那么久，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凉子的声音，少见地低沉：“向云，别生气了好吗？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等过几天你放寒假了，你来一次雾广吧，带我和思凌，一起去上海。”
“好的，我一定过来......咦，你刚才说什么，接你和思凌回上海？”
“是的，等你来了以后，我们......再详细说吧。”
“小凉，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瞒着我？”
“先不说了，你来了就知道了，我要挂电话了，思凌哭的厉害，我要给她喂奶了。”
向云听到电话里的嘟嘟声，愣了半晌，然后马上去客厅里，用力拍着桌子，对着爸爸妈妈嘶声怒吼：“你们真的太过分了！这种大事，你们全都不告诉我！你们觉得这样，很好玩儿是不是！你们......你们......”
向建成和江芝一时语塞，向云又开始打电话了。
“主任，我要请假！从现在到寒假前，还有四天时间，全部请假！......期末成绩不用看了，这个班里，没有人是我对手！......你问我请假要干嘛？去日本，接我老婆女儿！”
挂了电话后，向云对爸爸妈妈说：“小凉要我接她和思凌回上海，我现在就去雾广，有事我再给你们打电话。”
他急不可耐地整理了一些行李，然后就出门下楼，狂奔而去。
小凉，思凌，我马上就来，等着我！
冰天雪地的北海道，安静的雾广小镇，凉子在第二天一早，就起床做早饭了。
她已经连着好多天，没有去诊所工作了。
外面有人敲门，她轻轻把门开了一条缝，警惕地朝外面看了一眼，然后就彻底愣着不动了。
在下一秒钟，她泪如雨下。
有的人，即使分开再久，隔得再远，也会翻山越岭，漂洋过海来找她。
“小凉！”向云冲进门，扔下行李箱，用力吻着凉子冰凉的双唇。
半年没见的凉子，还是一如往昔的美丽动人。
漫天大雪，两个人站在雪地里，泣不成声地拥抱了很久很久。
“我知道......你肯定会在今天来的，”凉子号啕大哭着，她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向云，向云，我们不要再分开了！绝对绝对不要！”
“小凉，是我不好，让你受累了，”向云给凉子擦去了眼泪，“外面冷，我们进屋去，奶奶呢？思凌呢？”
“先跟我上来，看看思凌吧，她出生到现在，你都没见过她抱过她，”凉子牵着向云的手，带他上楼。
轻轻推开凉子的卧室房门，床上白色的襁褓之中，那个可爱的婴儿，正在静静地睡着。
向云浑身颤抖着，拖着凌乱的脚步，踉踉跄跄走到床边，抱起还在沉睡中的女儿，轻轻吻着她的脸蛋。
这是我和小凉的女儿，思凌......
数不清的眼泪，滴落在向思凌柔嫩的脸上。
凉子顾不得自己还淌着泪，她给向云擦掉了眼泪，然后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这一刻，她等地太久了。
向云右手抱着女儿，左手搂着凉子的腰，一家三口静静地坐在床前。
过了一会儿，向云把女儿轻轻放在床上，接着又抱起凉子，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紧紧搂着她，不断地亲吻着她的额头和脸颊，嘴里轻轻呜咽地喊着“宝贝，宝贝。”
凉子红着脸小声问他：“向云，你这是在叫我，还是在叫我们的女儿？”
“我在叫你啊，女儿可以再生十个八个，但是我的小凉，只有一个。”
过了一会儿，凉子哽咽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向云：“这是奶奶写给你的，你看看吧。”
接着，她闭上了眼睛，靠在向云的怀里，小声地抽泣着。
“人都有不得已，要说再见的那一天，向云，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请带凉子走吧，带她去上海，以后，有你的地方，才是她的家，拜托你在往后的岁月里，好好照顾她。四季餐馆我已经卖掉了，管理餐馆真的太累了，这里的老房子，也卖掉吧，以后你有时间，就多陪陪凉子和你们的女儿，如果凉子以后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请你看在我的薄面上，多多包涵，我在这里，多谢了。”
读完这封信，向云拼命捂着嘴，奔到了隔壁春子奶奶的房间，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春子奶奶走了，这个慈祥亲切的老人，就这么突然走了......
凉子在旁边哽咽着说：“一个月前，伯母来过一次，照顾了我和思凌整整一个星期，伯母走后，过了几天，奶奶突然对我说，凉子，你能嫁到这样的人家，真的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向云和他的父母，肯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以后，你就去上海，跟着向云一起生活吧。我当然不肯了，奶奶却也没说什么，到了第二天，她突然就把四季餐馆卖了，然后把钱都给了我，要我尽快带着思凌去上海找你。而那天晚上，奶奶睡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第二天早上，她去世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枕头旁边，放着这封信......”
向云对着春子奶奶生前睡的那张小床，重重磕了几个头：“请奶奶放心，就算失去我的性命，我也会照顾好小凉。”
凉子慢慢扶起了向云，轻声说道：“奶奶在那时候，一定是预感到了什么，才会突然做出了这个决定的......给奶奶办完了丧事后，我的身边，就只有那么小的一个思凌，没有任何人可以安慰我......”
向云心里一阵阵剧烈的痛，他完全能想象的出，在奶奶刚去世的那几天里，凉子是在怎样的痛苦和悲伤中，独自挺过来的，想到这里，他咬牙切齿地问：“当时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向云，我以前说过的，我不想影响你的功课，我是想等你放寒假了，再和你说这件事的。在奶奶刚去世的那几天里，我白天哭晚上哭，我有好多次，都忍不住要给你打电话，但是，那时候的你，还在准备这学期的期末考试......”
“小凉，有事情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一起扛，你是我老婆，你这么难过，我也不会好受的啊！你这样做，让我情何以堪？你是要我内疚死吗！”
凉子勉强笑了笑：“别生气了，你现在，不是已经来了吗？听我说下去......奶奶去世后，我的诊所也关门了，我不准备再干下去了，因为没有了四季，你也不会留在雾广生活的，所以，我又把这里的老房子卖掉了，过几天就要把钥匙交给买家了。这是我在这屋子里，住的最后一个星期，我准备等下个星期，就收拾行李，然后带着思凌来上海找你了，我想，到时候，你肯定会要我们母女俩的......”
“这是什么话，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怎么会不要你们！”向云气的用力跺了跺脚，“这种话，你以后绝对绝对不许再说了，听到了没有！”
“我知道了，对不起，”凉子小声道着歉，“奶奶去世后的那几天里，我就像丢了魂一样，真的很害怕，就开始不停地胡思乱想了......”
向云扶着凉子的肩，一脸严肃地说道：“小凉，我们明天就回上海，回去后，我们马上去把结婚证领了，给思凌把户口上了，从此以后，你和思凌，谁都不许离开我！”
“嗯，我听你的，”凉子搂着向云的脖子，“老天待我不薄，还有你陪着我。”
向云终于来了，凉子那颗彷徨失措的心，也彻底安定了下来，她继续下楼去做早饭，向云在屋里陪着女儿，同时给父母打电话，把雾广的情景，大致说了一下。
向建成说：“向云，啥都别说了，你今天去春子奶奶的坟前磕个头，然后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就把凉子和思凌带回来，我和你妈去机场接你们。”
“好的，爸爸，还有，麻烦你和妈妈，帮我们去买张婴儿床，放在秋铭园，以后，我和小凉还有思凌，就住秋铭园了，阿凌以前说过，秋铭园就是我们的家，我这么做，我想她不会怪我的。”
向建成叹了口气：“我女儿肯定不会怪你的，你和凉子结婚后，住在秋铭园的房子里，她高兴都来不及。”
第二天上午，向云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凉子怀里抱着向思凌，坐火车离开了雾广。
“这里是我的家乡，但是，养育我长大的奶奶已经不在了，所以，这里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在火车上，凉子喃喃地说着，然后又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向思凌的小脑袋：“思凌，这里是妈妈的家乡，等你长大了，爸爸妈妈再带你来这里玩儿，给你讲妈妈小时候的故事，好吗？”
向思凌的嘴角，流下了一长串的口水，直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雪景，没过多久，她就靠在凉子的怀里睡着了。
向云说：“小凉，别难过，以后，我们带着思凌，还会再来雾广的，我们还要去给奶奶上坟。”
“嗯，是的，”凉子轻轻点头，“突然离开了自己的老家，心里总会觉得难过，现在，你抱一抱我，我觉得......我快哭了。”
“哭吧，没事的，你和女儿一样，都是小孩子，想哭就哭，不用介意的，我陪着你。”
离开家乡的凉子，眼泪洒了整整一路，直到飞机在上海落地时，依旧未干。
向建成和江芝早就在机场外等着了，见到向云和凉子抱着向思凌出来了，向建成赶忙从向云手里接过了向思凌，搂在自己怀里，然后再也不肯放手。
他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孙女，此时早已激动地哽咽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思凌，思凌，我的宝贝孙女......”
江芝看到凉子还红着双眼，就牵起她的手，不停地安慰她：“凉子啊，奶奶不在了，你也别太难过了，从今以后，上海就是你的家了，知道了吗？”
凉子微微躬身：“谢谢伯父伯母，我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江芝马上板起了脸：“凉子，这种麻烦不麻烦的话，以后不能再说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可不许再那么见外了。”
到了河源路小区，江芝和向建成在客厅里逗弄着孙女，向云就把凉子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凉，多余的废话我也不多说了，我只说一句，我这个人不是那么优秀和完美，但是给你一个温暖的家，还是没问题的。”
“嗯，这个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到的，”凉子擦了擦眼角，接着又淡淡一笑：“接下来这段时间，我没有工作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不要乱说，你是日本名牌医科大学毕业的博士，还怕找不到工作吗？你先在家里休息一段日子，同时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工作的事情，过些天再说，这个不急的。”
“嗯，我听你的。”
晚饭后，向思凌被凉子抱在怀里，这个小家伙瞪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里除了她的妈妈凉子，其他三个人，她都觉得有点陌生。
此时四个大人，正在开着家庭会议。
向建成说：“向云，你和凉子尽快去把结婚证给领了，秋铭园的房产证上，再把凉子的名字也加上去......凉子啊，卖掉老房子和餐馆的钱，全都由你自己保管，我们谁都不会去碰的。以后你和向云就好好地过日子，用心把思凌养大，”然后他又看了一眼窗台上杨姿凌的照片，叹了口气说道：“女儿离开我们，已经一年半了，这条当初看起来并不好走的路，你们俩终于走到底了，女儿这次真的应该满意了。”
凉子小声说：“伯父伯母，过几天，我再去看看小凌姐吧。”
江芝说：“你和向云都有孩子了，当然要去告诉你的小凌姐了，”接着又笑了：“凉子，等你和向云领了结婚证后，就不能再叫伯父伯母了，要改口叫爸爸妈妈了。”
凉子红着脸，连连点头。
江芝又问凉子：“向云还有半年毕业，交大医学院的殷教授年纪大了，要退休了，向云现在学习成绩出类拔萃，学校里希望他毕业后能留校，从助教开始做起，原本他是准备毕业后就去雾广的，但现在嘛......你觉得他以后留校任教的话，怎么样？”
凉子马上一脸激动地说：“这很好啊，向云以后当老师，这个太棒了呀。”
江芝接着说：“我到了今年六月份，也要退休了，到时候，我可以有时间给你们带孩子了。凉子，这几个月就辛苦你一下，在家带着孩子，等六月底，伯母退休了，你就可以去找工作了，你觉得怎么样？还是说，你们日本女性，结婚后，都想要在家里相夫教子？”
凉子马上说：“伯母，我要去找工作的，我不能让向云一个人赚钱养家，他的压力会很大的，而且，我读了那么多年的医科，可不能就这么荒废了。”
“好，就按照你们的意思去办吧，从今天起，你们俩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吧。”
晚饭后，向云带着凉子和女儿，去秋铭园住了。
向思凌对漂亮大气的秋铭园房子很感兴趣，她睁着和她妈妈一样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很快，她就被客厅墙上一幅巨大的照片吸引住了。
盯着这幅照片看了很久，向思凌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杨姿凌身上。
“小凌姐，这是向思凌，向云和我的女儿，”凉子轻声说道，“这个名字的含义，你肯定也明白的吧？”
照片里的杨姿凌，微笑着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思凌，这是你的姑姑，”向云握着女儿的小手，“和姑姑打声招呼好不好？”
向思凌瞪着大眼睛，她可能根本就听不懂爸爸在说些什么，但是没过多久，她对着照片里的杨姿凌笑了，她的笑容很甜很可爱，像极了她的妈妈。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