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天都要黑了,你都在这坟前不吃不喝坐了大半日了,这风吹得刺骨,你也没带个厚实的衣裳,别再把身子吹坏了。”
黄桃觉着老头儿收了那么久的诗,或许就是这个旁人口中的梅姨写的,黄桃见老头儿打听到了梅姨的坟地,便一路跟着老头儿走到这,往日还有些腿脚不便的老头儿这会儿竟比自己走的还要快,黄桃险些跟不上,这老头一路过来便将坟头的杂草细细拔了一番,便不声不响的坐着,也不言语,眼睛盯着那座坟地,黄桃看天色已晚,劝说老头早些回客栈歇歇,可老头儿像是听不到似的,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黄桃觉着无趣,便蹲下玩起地上的小石子,等着老头儿。
“桃儿,你去找个客栈歇下吧!”就在黄桃一把抓住五个石子的时候,听到老头儿有些沙哑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黄桃连忙起身跑到老头儿身旁。
“你不同我一起去?”
“我在这儿多陪陪她,这么些年未见,她定想我了。”
“我看这怪渗人的,老头儿你要在坟地待一夜啊?”
黄桃见老头儿也没再理会她,这么一日也就头也不会的同自己说了这么两句,黄桃也不放心把老头儿一人扔在这儿,便只好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老头儿比以往坐着还要端正的后背。
“桃儿,趁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你上镇上买些酒菜回来,有杏仁糕记得买些回来。”
得,屁股还没焐热,那个挺直的后背身前传出了这么一声,黄桃本想赖着假装没听到,可看老头这模样,或许喝些酒老头儿心里会好受一些,便起身往镇上走去。
“这回允许你多喝两杯,但下不为例。”
阮一行接下黄桃递来的酒菜,拿起酒壶就给两个酒碗倒满了酒,又将装着菜的油纸打开,摊到坟前,轻轻的将装着拿包杏仁糕的油纸打开,看着一块没碎的杏仁糕,阮一行松了口气,双手轻轻的将那包杏仁糕放在坟前,拿起一双筷子放到了对面的酒碗上,自己先将手中的这碗酒一口气喝进了肚里,黄桃本想着上前劝说一声别喝那么着急,本身酒量就不好,这样喝一碗肯定就醉了,但又退了回去,想着还是不要扰到老头儿。
一碗酒喝了进去,酒穿到肠子内的灼烧感,让原本冻着有些凉意的身子瞬时暖了起来,阮一行便抬手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了一碗,在自己连着喝下三碗后,阮一行才有些头晕,他看着对面丝毫未动的酒碗,还有那副筷子,阮一行不知是否是借着酒劲的缘故,竟对着那座坟缓缓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气我?”
话音刚落,一阵寒风吹了过来,阮一行身子被风吹得抖了一下,无奈的笑了一声说道“我从未对你有所欺瞒,说只娶你,便定会只娶你一人,你那日关起门来说什么也不肯见我,是见我领了一个未满三岁的小姑娘便以为我食言,和我赌气,还同我说你与那张家已定下亲,让我日后莫要烦你,可你为了我终身未嫁,我也同你说了今生只娶你一人,我阮一行从未食言,那日他们见着的小丫头并不是我的孩子,我为了你终身未娶,梅儿,你同我说你从不沾酒,这碗酒就当是迟了多年的交杯酒,这辈子终究是我不好,若还有来生,我定好好疼你,不再让你承受旁人的眼色和口舌,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你,我以为你与那张家定亲,这些年必然是子孙满堂,享受着天伦之乐,孩子们承欢膝下的日子,没曾想,你是过着无人照拂,孤苦伶仃的日子。”
阮一行说着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忍住了眼泪,又倒了一碗酒轻轻与身前那碗酒碰了一下才抬起酒碗一口气喝了进去,“自你说要与那张家定亲后,我便回了。”阮一行回头看了一眼黄桃,见她披着一件冬衣躺在自己身后的大石头上睡了过去,才扭过身子,低声说道“那日我领的小丫头是我最好的一个大兄弟和大嫂的孩子,我那兄弟和嫂子在护送我那批货物的途中,不幸遇到山贼,那批压货的人无一生还,我安葬好我那大哥和大嫂,便一直领着那个丫头在我身旁,那丫头也粘我,我去哪儿,那小丫头便跟到哪儿,我那几日按捺不住心中对你的思念,便跑来找你,小丫头也哭着闹着非跟着我,我只好领着小丫头一同前来找你,我阮一行所说句句属实,若有一句欺瞒,就让天。”
还没等阮一行说罢,又吹来一阵冷风,阮一行还在发着誓,便被这阵风打断,打了一个哆嗦,但阮一行却盯着那座坟笑了起来“我明白你是信我的,你不愿让我发誓,不想让我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你现下不气我了吧,梅儿,这么些年,我没有一日不在想着你,念着你,你可知在我听到旁人说你未嫁过心里是有多喜悦,但喜悦过后便是心疼,喜悦是你心里有我,宁可不嫁也要自己独自过着,心疼便是你一人是怎么熬过这么些年,唉,这一生是我阮一行欠你的,下一世我阮一行这条命就是你楚幼梅的,你想怎么样对我,我阮一行定会不知一声的受着,你的那首心悦与君的藏头诗我如今才看懂,怪我太愚笨,我一直觉着是我在赖着你,我以为你心里是没我的,是我太痴太呆,这么些年才看懂这首诗的含义,可就当我看明白了,回头找你,你却,不说这个了,若不是我身边还有个小丫头,我今晚便可找你去,可我还得看着她成家,让我兄弟嫂子放心了,我才敢撒手。”
阮一行头一回觉着自己酒量这么好,这么几碗酒下肚只是有些晕,便又倒满一碗酒,一饮而尽“我还记着那日第一次见你的模样,你穿着一身青色衣裳背对着我,不难看出你那纤细的身子,细长的手指持着一把杏色的团扇边走边轻轻扇着,像墨色般的头发上盘着一个发髻在脑后,发髻上只插着两只银簪子,两缕发丝掉到了你那张白皙的小脸旁,柳叶弯眉,一双杏眼无意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便看到我心里去了,我从未见过世间有女子不施粉黛不穿红戴绿还能这般的美,从此见过的任何女子都不及你,你转身看到我手中的糕点掉到地上,还在痴痴的看着你,你那双好看的杏眼看着我笑了,我发觉你笑起来更美,从那以后我便带着你游湖,看你练字,你那日伏在桌前拿着一张纸写了几行字,写罢墨干后你便将那张纸递给我,说是赠与我的,我还打趣你写诗为何没名,你笑了笑,没有言语,那几行诗的诗名被你藏进了诗中,而我却浑然不知你对我的心意,梅儿,没能娶你是我今生的憾事,我,我怎能。”
阮一行再也憋不住的痛哭了起来,泪水掉到了酒碗中,掉到了那包杏仁糕上,阮一行连忙将泪水擦干,可眼泪不听使唤的往外跑,阮一行只好将那包糕点好生包起来,怕再弄脏梅儿最爱的杏仁糕。
黄桃醒来时天都亮了,便把身上披着的冬衣叠好装回行李里,起身看到老头儿还坐在那里,便走上前看着一夜未睡的老头还坐在那里眼睛盯着那座坟,只不过老头儿的那双眼睛又红又肿的,身前放着的菜一口没动,倒是那壶酒是喝的一滴不剩,还有一包未打开的糕点,黄桃光是躺在这硬邦邦的石头上睡了一宿,身子就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哪哪都疼,这老头儿一夜未动,身子骨还受的了?黄桃推了推老头儿,看这老头儿的倔脾气又上来了,也不顾及自己多大岁数了,自己身子也不管了,黄桃恨不得把这老头儿扛起来,扛回客栈,正当黄桃撸起袖子时,老头儿才慢悠悠说了句“扶我起来。”
黄桃连忙将老头儿扶起,想必是坐久了的缘故,阮一行站起身时还踉跄了一下,若不是黄桃力气大,阮一行又得一屁股坐回去,黄桃就这么扶着老头一路回了客栈,就当黄桃刚把老头儿扶到床头,老头儿的身子便倒在了床边,眼睛也紧紧的闭了起来,黄桃连忙将老头儿躺平到床上,盖好了棉被,便跑出去上镇上的药铺子里拽了个大夫回来,“高烧成这样,怎得才想起喊大夫,这要再烧下去,命还要不要了?”
“我,那个大夫,那你快些开些退烧的药汤子。”
“光是药汤子哪能够?还得拿着一盆冷水和一块布子,将布子在冷水盆中浸湿敷在他额头上,你,唉,你这布子你得将水拧干再敷,记得还得拿盆温水,每日早起和夜里都要擦拭一遍身子,这汤药,我看你也是个毛手毛脚的丫头,我让铺内的人将药煮好了给你端来,那额头上的布子待它不凉了还得换下来,浸在冷水中拧干了再敷,就得这么反反复复,配着药汤,才可将这烧退下,还有他平日有咳嗽过吗?有没有用过其它的汤药?”
“没,老头儿除了平日里腿脚不利索,身子骨还算好的,没生过什么大病,也就偶尔感染些风寒,但当下就都治好的,其余就没啥了。”
“好,那我便回去开几幅汤药,他如今还得缓缓才能醒来,若喂药时,他还未曾醒来,你得将他扶起,用汤勺,一勺一勺的给他喂进去,流出来的要比喂进去的少才行,待个一两日,说什么他也就能醒来了,待他醒来多喝几日的粥水,莫要再沾酒,多食清淡之时。”
“我明白了。”黄桃送走大夫后便回到床前看着老头儿,见老头儿身子在哆嗦,便跑出去要了一床棉被又给老头儿盖严实了,老头儿才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