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全知，其实也不过如此。
至少在卡洛德看来，一个战士并不能完全发挥全知之眼的力量。
“你用这双眼睛感知到的世界只是你所认为的世界而非真实世界，不是吗？”卡洛德呛咳着解除手中的破碎之锤，说出了一句让全知之眼的拥有者也并不明白的问话。
“我没什么回答你的心情，恶魔。”
拉斯图特将重剑斜挎在腰间，打算再次挥出剑气，直接将面前这个引发兽潮的主谋砍成碎块。
“不，我没有问你的意思，拉斯图特阁下。”恶魔笑得更开心了，“咳，从刚刚你捕捉到了错误的灵魂开始，我大概就明白你观察世界的方式了……”
“只可惜你不是一个法师，不然我还真的猜不到。”
“拉斯图特阁下，你根本就是在失去视觉后，不断地进行测试，把每一种通过全知之眼观察到的物体的形式死记下来，不是吗？”
“恶魔，留给你说遗言简直是我在假仁假义，你可以永远闭上嘴了。”
他的语气平淡而漠然，似乎完全没把卡洛德的话放在心上，不过卡洛德却知道自己应该是猜中了拉斯图特使用这双眼睛的方式，但很显然，拉斯图特并没有打算听他说完，三道锋利的剑气向着被碎片笼罩的区域狠狠袭来，似乎要将里面的生物切成三段——
“失去视觉虽然是一件让人感到恐惧的事情，但全知之眼给了你一套更加全面的感知世界的方式……这双眼睛让你能够洞察一切虚妄，看破一切已发生事物的起始与终末……但就像小孩用皮肤触摸火焰才会知晓火焰的灼烫，感受冰霜才会明白冰霜的寒冷一样……你同样需要学习这些东西。”
“你让法师们释放法术，于是才能理解你的视野中什么是法术特有的光芒。”
“你亲眼见证活人离世，于是才能洞察某些能表明生死的特殊标志。”
“你不停地记录，感知，再试着观察……说老实话……如果你看得懂那些文字的话你早就疯了。”卡洛德似乎完全不担心这三道他无法防御的无形之刃，甚至开始悠闲地整理起衣服，“虽然我不曾用全知之眼感知过这个世界……不过八成……我能够大概地猜到那些布满视线的文字到底想表达什么。你很幸运，作为一个完全不知道这一点的战士，全知之眼非但没有成为疯狂的诅咒，反而变成了你的强力武器。”
“但也正如我所说的，你只是在学习而已，在死记硬背而已。”
拉斯图特眼中那团代表卡洛德的光芒被分明地切成了好几段落在地上，可是卡洛德的声音并没有停下。
“回头看看吧，如果你还看得到的话。”
声音突然从他的身后传来，让拉斯图特的脊背一阵发凉。他不明白面前这个身为法师的恶魔是怎么欺瞒自己这双洞察世界的双眼，从破碎的剑气中脱困的。
他太依赖这双眼睛了，在过去的几百年里这双眼睛从未让他失望过，于是他也理所当然地开始盲目相信自己眼中的一切。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拉斯图特转过头，重新看到了一阵明亮的光团。那光芒中带着浓郁的混乱气息，在它旁边的还有一根似乎是源自巴托地狱世界的长棍。
“很简单，笨头笨脑的战士。”卡洛德耸了耸肩，不过拉斯图特感觉不到，“我只是用自己的灵魂和魔兽的尸体做了一个血肉替身而已……唔，按照你们的说法，应该说是僵尸。”
“你判断我到底在哪里的理由……从我之前将一部分灵魂割裂开来扔向天空时你的反应，我大概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把灵魂割裂开……？”
“哦，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巫术……不过鉴于战士应该连法术和巫术都分不太清……我就不多做解释了。”
卡洛德身边站着一群用令人憎恶的残破肢体拼凑起来的合成兽，它们这些只会遵循低等本能行动的僵尸野兽在被恶魔灌入属于自己的灵魂后获得了一些可被称作智慧的东西……虽然这些智慧仅允许它们听懂卡洛德的吩咐，但你这就已经足够了。
裂魂咒，那是卡洛德所施展的巫术的名字。
古代法术被现代法师们称作巫术。不同于现代魔法的简易，巫术可能需要施术者准备“献祭”的原材料，间或以手势和高声颂唱作为辅助才能成功发动。巫术没有明确的等级规则，严格来说即使是魔法学徒也能使用巨龙的脊椎骨发动心灵粉碎这种高端的巫术。而卡洛德所施展的裂魂咒则是一种能够控制灵魂的技巧。
它的施术原材料包括了虚无缥缈的勇气和施术者本人的灵魂。在成功施法后，施术者的灵魂将短暂地裂分为几份，根据书籍上的记载，最早的法师们可能运用这个法术来操控魔像或魔法武器来进行更精确的操作。
从本质上来说，裂魂咒就是一个允许施术者用自己的灵魂碎片去操控无意识物体的巫术。
“去，和拉斯图特阁下绕圈圈玩吧。”
卡洛德故意大声命令这些缝合怪绕着拉斯图特打转，同时派遣了其他几只合成兽向城墙后拱去。
“来吧，拉斯图特阁下，猜猜看，我现在是在你的身边，还是在破坏城墙的路上？顺带一提，我说不定使用了某些能干扰你听觉的法术，让你觉得我的声音听起来离你很远哦？”
战士拄着剑，头一回觉得一个法师是如此的难缠——虽然这个恶魔的确是乘人之危，但不得不说，卡洛德的确把他逼入了绝境。
他不敢随便动手，挥剑砍人他很在行，但现在的拉斯图特已经失去对全知之眼的信任，他害怕自己如果没能在这一剑重创这个法师，下一秒自己就会遭受致命的伤害。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卡洛德破坏城墙的目的已经达到，不管怎么想拉斯图特都不觉得这个恶魔会尝试扩大这个漏洞，但他也没法确定这个恶魔是否真的想与他决一死战。
拉斯图特牵挂的太多，而一个牵挂太多的人是没法在这种时候集中精神的。
而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卡洛德并不打算做这两件事。
“虽然有顾虑，但该说他不愧是主物质界最强的传奇战士吗……”身处高空，卡洛德低头看着做出戒备姿态的拉斯图特，用法杖敲了敲脑袋，“如果和他一对一，我还真不一定能够打得过他啊……”
但是，这个世界上是绝对没有“如果”这种说法的，现实就是现实。
他漂浮在高处，却显得有些紧张，他知道不用太久拉斯图特就能知道他到底在哪里，所以他必须尽快做完他所想的事情。卡洛德面朝兽群，露出了嘲弄的笑意。
“别让我失望啊，帕多弥尔，你最好能够操控风属性魔兽，不然要出大问题……”
他虽然能猜到这位北境的守护者大概是有这种能力的，不过把希望寄托在他人一直不是卡洛德的行事风格，这也算是他的无奈之举了。
“要不是没有那双该死的眼睛……真见鬼。”他恨恨地想到，然后举起了法杖。
他要用接下来的法术，来左右这场战斗的胜利与否。
卡洛德拧动法杖，将魔力尽数灌入其中，其声势之大让无法感知到他的拉斯图特也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传奇法术，风霜巨龙拉梅奥尔的呼唤！
传说中，红龙拉梅奥尔曾被法师坑骗了一身龙鳞却奇迹般地生还下来，帕多弥尔治疗了它的伤口，并用北境的寒风与冰霜为其铸就了一套新的铠甲，这让拉梅奥尔的种族被不可逆地改变成了某种类似于冰霜巨龙的巨龙种。它称呼自己为风霜巨龙，并为了报答帕多弥尔而与他一起守卫北境。
这个法术与其说是召唤拉梅奥尔为施术者而战，倒不如说是拉梅奥尔想杀尽所有法师而创造的魔法——是的，这个法术是拉梅奥尔亲自教授给法师的，而目的也就只有一个。
它想向所有法师复仇。
硕大的传送门突然开启，卡洛德忍着魔力被抽走时的痛苦大声呼唤帕多弥尔和拉梅奥尔的名讳，直到那阵能够冻结灵魂的寒风从空中没来由地吹起，恶魔这才安心。
他知道，拉梅奥尔现在是受他指挥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