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莫贵于求过,病莫病于愎谏。
——石成金
魏明帝时,卫尉卿(官名)阮伯彦有个女儿嫁给高阳名士许允为妻。阮女能诗善赋,才德兼备,但深目塌鼻,黑矮粗胖,相貌奇丑。许允行完婚礼,进入洞房,揭开蒙头巾以后,才知自己娶了丑妇,一气而出,另居书房,再不入内。家里人屡劝不听,深以为忧。
过了几天,阮女正在窗前读《史记》,忽听外面报说有客人来访许相公,阮女便命使女去看客人是谁。不一会,使女还报说:“是沛郡桓范相公。”原来桓范与许允是好友,经常书信往来,这次路过许家,特来看望。
使女见好友久不入内,以为定会谈及娶丑妇的事,怕对主母不利,就担心地对阮女说:“老爷独居书房,视夫人如路人,太没道理。如果桓相公再议论夫人,恐怕老爷更不会进屋了。”
阮女毫不在意地说:“不用担心,桓相公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会劝老爷进来看我的。”使女摇头不信。
谁知桓范听许允诉苦后,果然进行规劝:“阮家既嫁丑女与你,自是对你有情意。听说阮女容貌虽丑,却是很有才德,不亚古之无盐(有德才的丑女)。贤弟万不可因小疵而轻大德,还是进屋去吧。”
许允总觉丑妇难亲,不愿入内,经桓范多方劝说,方才勉强进房。谁知一见阮女,觉得奇丑无比,马上掉头又走。
阮女开头见丈夫进来,万分欣喜,正欲起身迎接,见他才到身边马上又走,知道是嫌弃自己貌丑,心里又气恼又伤心。她料定许允这次外出,决不再回,便上前拉住他的衣襟,低头说道:“你我既已成婚,就是百年夫妻,理应朝夕相处,相敬如宾,怎能长居外屋,刚来即走呢?”
许允本已嫌女貌丑,误己终身,心中一直不快,现在见她竟然拉住自己的衣襟,不让出去,更加厌恶,便生气地质问道:“古人说,德容工言,妇有四德,你具备了哪几德呢?”
阮女抬起头来,从容不迫地回答道:“新妇所乏,惟有容貌。其他女德,女工、女言,皆无所缺。然而士有百行,君其有几?”
许允傲然地说:“百行皆备。”
阮女见他毫无谦逊之意,竟然自吹自擂,便正色说:“百行之中,以道德为首,你看人只看外表,好色不好德,第一条就不合格,能说是百行皆备吗?”
许允见阮女义正辞严,无话可答,面现惭愧之色。阮女见丈夫有悔改之意,心中暗喜,便请他入座,又叫使女摆酒取菜,与许对饮。许允见夫人言语温柔,有德有才,心中也渐渐有了转意。当晚就宿房中,家里人见了,方才转忧为喜。后来许允为吏部郎,选官多用同乡。魏明帝听说此事,以为他结党营私,卖官鬻爵,便命武士逮捕许允。阮女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惊慌,便出去劝诫许允说:“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这次面见皇上,只可讲明用人选官的道理,万万不要一味哀求,那样反会引起皇上的不满,带来大祸。”许允默记于心,便随武士同行。到了金殿之后,魏明帝厉声问许允道:“有人告你选任官吏,多用同乡,可有此事?”许允俯首答道:“确有此事。”魏明帝怒气冲冲地说:“先皇武帝一向任人唯贤,你选任同乡为官,结党营私,败坏朝纲,该当何罪?”
许允挺身答道:“陛下曾说举荐官吏是国家大事,一定要举荐自己熟知的人。臣之同乡,都是臣所深知的贤人。春秋时,祁黄羊举贤不避仇人,不遗亲子。臣虽不才,敢忘先王之训?请陛下派人检查臣所举荐的同乡是否称职,若不称职,臣甘愿领罪!”
魏明帝听许允说得有理,方才息怒。马上派人进行检查,方知许允举荐的同乡个个德才兼备,全都称职。于是魏明帝才让许允继续任职。
许允出狱回家,方知夫人有先见之明。从此,许允愈加佩服夫人的才德,再也不嫌她貌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