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船旅行的日子过得真快,眼看师傅出狱的日期快到了,我的心思变得沉重起来,因为这意味着我将与阿瑟和米利根夫人分别。
一天,我拿定主意问米利根夫人:
“由这儿返回图卢兹需要多长时间?我要在师傅出狱的那一天,到牢门口去接他。”
一听说我要走,阿瑟叫了起来:
“我不愿意让雷米走!”
“我也想和你们在一起,可是我是属于我师傅的,应当在我师傅需要我的时候,回到他身边去为他效劳。”我说。
“妈妈,应该把雷米留下。”阿瑟再三要求着。
米利根夫人想了想,问我:
“阿瑟非常希望你能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和他一起学习,你愿意不愿意呢?”
“如果真能这样,那真是太好了!”
“妈妈,您瞧,”阿瑟大声说,“雷米愿意。”
“那我就给你的师傅写一封信,请他坐火车到塞特来找我们,如果他接受了我的建议,我们再听听雷米父母的意见就行了,他们的意见也是应当征求的。”
要征求父母的意见,那怎么行呢?这样一来,自己的孤儿身份不就暴露了吗?一直以来,我常因自己是孤儿而感到自卑,所以,我从来没有对米利根夫人提起过这件事。我想如果夫人和阿瑟知道了我的身份,一定会嫌弃我的。
“啊,该怎么办好呢?”我茫然不知所措。
米利根夫人用惊奇的眼光瞧着我,希望我说话,可是,我不敢回答她的问题。夫人以为是我师傅即将到达的消息使我激动,也就不再坚持问我了。信发出三天后,米利根夫人收到了回信。维泰利斯在信中说,他荣幸地接受米利根夫人的邀请,将于下周六下午两点乘火车到达塞特。
到了那天,米利根夫人和阿瑟都下了船,在城里一家旅馆开了一个房间,而我则带着狗和猴子到火车站去接师傅。
火车到站了,月台上拥挤不堪,我正东张西望地找师傅的时候,狗已凭着它们敏锐的嗅觉闻到它们的主人了,于是竞相奔到正要下车的维泰利斯跟前。动作敏捷的卡比一下子跳到主人的胸脯、胳膊上,泽比诺和道勒斯则抱着他的腿不放。
我走上前去。维泰利斯放下卡比,把我搂在怀里,破天荒第一次吻了我,嘴里连声说:
“你好!我可怜的小宝贝!”
维泰利斯一向对我很好,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我亲热过。他的举动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我心里一阵酸楚,禁不住热泪盈眶。
“雷米,那位写信的夫人呢?我要立即去见她。”
我一面和师傅并肩走着,一面详述我是如何遇见游船,如何在米利根夫人及其儿子身边生活的。维泰利斯听了,不住地点点头。
一会儿,我们来到米利根夫人下榻的旅馆。
“这位夫人在等着我吧?”维泰利斯问。
“是的,我把您带到她房间去。”
“不用,你把房间号告诉我,你带着狗和猴子等在这里。”
过去师傅说话时,我没有争辩和加嘴的习惯。然而,这一次,我壮着胆子,要求陪师傅一同去见米利根夫人。可是维泰利斯把手一扬,堵住了我的嘴。我服从了,坐在旅馆门口的长凳上等候,几条狗守候在我的周围。
“师傅和夫人交谈,为什么不让我在场?”我翻来覆去地思量着,不等我找到答案,师傅已经出来了。
“去和那位夫人告辞一下,”他对我说,“我在这里等你,十分钟后我们就走。”
我惊呆了。
“怎么?你没听懂我的话吗?干吗站着不动,快!”
“师傅为什么这么凶啊?”我不解地站起来,木然地服从了。
我上楼向米利根夫人的房间走去,但只走了几步便回过头来问他:“您说过……”
“你说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因此,我不准备放弃对你的权利,快去快回吧!”
他的话稍稍振作了一下我的精神。我还以为,如果必须在十分钟以后离开的话,一定是因为师傅把我的身世讲出来的缘故。我走进米利根夫人的卧室,只见阿瑟在哭,他的母亲正俯身安慰他。
“雷米,你不走,对吗?”阿瑟大声问。
“雷米,我很遗憾,你师傅不肯接受我们的要求。”
“他是个大坏蛋!”阿瑟叫喊着。
“不,他不是个坏人。”米利根夫人接着说,“他回答我,拒绝的原因是:‘我爱这个孩子,孩子也爱我。我让他待在我的身边,接受生活的严峻考验,远比你们家过仆童的生活要好。您可以教育他,让他学习,这没错,可是,您不能陶冶他的性格,他将是我的孩子,不可能成为您的儿子。再说,我也可以教育他。’”
“反正他不是雷米的爸爸!”阿瑟嚷嚷道。
“不错,他不是雷米的爸爸,可是,他是雷米的师傅,雷米的父母已把雷米雇给他了,眼下雷米应当服从。”
“我不愿意让雷米走。”
“雷米应当跟他师傅走。不过,我将写信给他的父母,和他们商量。”
“啊,别商量啦!”我喊着。
“怎么不要商量?”
“哦,别商量了,我求求您。”
“你的父母在夏凡侬,对吗?”她问道。
我没有回答她,径直走到阿瑟跟前,紧紧地抱住他,热烈的亲吻他。然后从他无力的拥抱中挣脱出来,走到米利根夫人面前,双膝下跪,捧起她的手,吻了又吻。“可怜的孩子!”她弯下身子,亲亲我的额角。我急忙起身,向门口奔去。“阿瑟,永远爱你!”我的声音因呜咽而变得断断续续,“夫人,我永远忘不掉您!”“雷米!别走!”阿瑟大声叫着。
我很快走出房间,关上房门,奔下楼梯。师傅已在楼梯口等着我了。“我们走吧!卡比,泽比诺,上路!”
就这样,我离开了塞特,离开了我的第一个朋友,又一次被抛身充满冒险的世界中。从塞特启程后,维泰利斯决定到巴黎。因为冬天快到了,只有巴黎才有演出几场的机会。自从出了第戎镇,天气越发的冷起来了,狗不怕冷,还没关系,可是猴子心里美就不行了,它的精力完全丧失了,躲在维泰利斯的皮衣里还不住地发抖。
一天夜里,我们来到一个村庄的旅馆里,简单地吃过晚饭,师傅便说:
“雷米,你快睡觉吧,明天我们一早就启程,我担心遇上暴风雪的袭击。”
第二天,天还没亮,寒风刺骨,我们正准备出发,旅店老板对维泰利斯说:
“我要是您呀,就不走啦,雪眼看就要下了。”
“我着急,”维泰利斯回答道,“我希望在下雪之前能赶到特鲁瓦。”
“除非您是飞毛腿!”
然而,我们还是出发了。维泰利斯把心里美藏在他的短外套里,用自身的热量暖它的身子,又为我买了块老羊皮,让我反穿着裹紧身子。几条狗不怕冷,在前面欢乐地跑着。风太大,张嘴说话是不好受的,我俩默默地快步走着。在视线所及范围内,我们只看到荒野、秃岭和焦黄的树林。
“我们不可能赶到特鲁瓦了,”维泰利斯说,“我们必须到前面找户人家去躲一躲。”
这句话让我感到高兴,可我们快要踏进深山老林了,四周除了幽暗无边的林海,连村庄的影子都没有。雪连绵不断,越下越大。
突然,维泰利斯伸手一指左边的方向,我一看,看到林中空地上有一间用树枝搭成的窝棚。
“我料到的,”维泰利斯高兴地说,“在新伐木的空地里,一定会有伐木工的小屋。现在,雪随它下吧!”“对,让它下吧!”我以挑战的口吻说。走进窝棚,我们将上衣和帽子上的雪抖干净,生怕把窝棚里边弄湿了。窝棚的结构和陈设极其简陋,里边惟一的摆设是一张用土坯搭成的长凳和几块坐人的大石头,以及用五六块石头垒在角落里的炉子。生火!立即生火!
在这样的屋子里,柴火是不难找到的。墙壁上、屋顶上全是唾手可得的柴火,只要注意不到处乱抽,以免弄塌房屋。
说干就干。不一会儿,炉子里就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发出“劈劈啪啪”的欢叫声。
我趴在地上吹火,几条狗坐在大火炉周围,屁股着地,伸着脖子,在熊熊的火光前,露出冰冷的、湿淋淋的肚子。
不久,心里美也掀开主人的上衣,探头探脑地瞧瞧它所在的地方。经过观察之后,它放心了,一下子跳到地上,挑个炉前最好的位置,伸出两只颤抖的小爪子,在火上烘烤。
维泰利斯从背包里取出一块面包,切了一半分给大家吃,把另一半又收了起来。大家都分得一点面包,但那根本填不饱肚子。
“我对这儿的路不熟,”他看着我困惑的目光说,“不知道到特鲁瓦之前能不能找到吃住的旅店。再说,我也不了解这片森林,我只知道这里森林很多,也许我们离住家还有好几里,我们被困在这小屋里可能不是一两天的事,得留一点干粮晚上吃。”
不管这顿饭多么差,它还是帮助我们振作了精神。有了住宿的地方和暖烘烘的火炉,就能静静地等候大雪停下来。面包很快便吃完了。三条狗知道什么吃的也没有了,就乖乖地躺在了火炉旁。
雪还在不停地下着。
我无事可做,也向狗学习,裹在白天在火上烤干的老羊皮袄里,用一块扁平的石头作枕头,在炉火边躺了下来。
“睡吧!”维泰利斯对我说,“等我想睡时再喊醒你。睡在这小窝棚里,用不着怕猛兽和盗贼。不过,我们当中总得有人看住火,否则,雪一停,会冷得要命,我们小心点好。”
没等师傅催第二遍,我已经睡着了。
当师傅叫醒我时,夜色已经很深了,雪也停了,熊熊的火焰仍在燃烧着。
“这回该轮到你了,”维泰利斯对我说,“只要不断往火里添柴就行。你瞧,我已为你准备了一大堆木柴,伸手就可以拿到。”
维泰利斯说完,也往火炉旁一躺,把裹在毯子里的心里美贴在胸口,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就在这个夜晚,泽比诺、道勒斯给狼吃了,心里美冻得也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