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山泉自上而下,绕过翠叶,砸过石顶,跳跃而下,一片水花一片的,白。
是谁在弹奏着什么?
那声音,初听单调的,声音很小,似是若有若无细语呢喃。
有一种不动声色的清冷和舒缓。
容易让人想起月照空林,月光旋转在叶子上的清韵。
想起梅花上淡淡的雪,一点点凝结成,冷。
想起春天的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轻轻飘落到你的脸上,碰撞的香。
想起那随风潜入夜的细雨,静听的时候,它钻入泥土的声响。
如一滴墨水在水中沁润,一炷香的烟雾逐渐扩散开来。
缭绕的是,无边的,意境。
泉水一旁的石碣之上,一古琴,暗黄色,琴身上纹路清晰,特异。
其全身与凤身相应,有头,有颈,有肩,有腰,有尾,有足。“琴头”上部为龙首状,额下端镶有用以架弦的硬木,成为岳山,是琴的最高部分。
琴底部有大小两个音草,喂鱼中部较大的称为龙池,位于尾部较小的称为凤沼,这是上山下泽,又有龙有凤,象征天地万象。
琴尾镶有刻有浅槽的硬木,用以架弦。
配上七根看上去有些暗淡的琴弦,这张琴的名字叫做,枯木龙心。
此刻弹奏这琴的男子,纤长瘦削的指头在阳光下闪着洁白的光,偶有小瀑布的水珠撞在岩石上,湿了他的肌肤。
眉不曾一皱,继续的拨转那些个琴丝,让手背上那水珠震的在阳光下,耀眼。
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子。
袁湘驿静静的站在那,复杂的眼光看着自己的主子,什么不满意啊,劝说的话,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的九天云外。
现在,她的眼里,只有那白衣,黑发,古琴,儒雅,飘逸交相辉映的,青年。
一个尾韵融注,琴声止。
“袁湘驿,怎么,又听傻了?”
琴声停止那一刻,那个拨弦的男子,刹那,从画中走出,鲜活了起来。
脸上是笑容,生动的笑容。
人说,有的人,又入世,却又出世,这样的男子方才在琴中是出世,此刻却,入世。
“公子,又取笑湘驿,公子明知道湘驿对公子的琴声一向没有招架之力的。”袁湘驿撅着个小嘴,说得可怜兮兮。
那男子只是笑,含着逗弄。
“来了酒壶也不递给公子我,拿着不沉的么?真是时间久了,都不知道谁是主子了的!”男子便欲从袁湘驿怀里一把夺过酒壶,动作上哪还又刚才那股优雅?
尽是伶俐。
袁湘驿听了男子这话,小性又上来了,确实她这吓人做久了,真是欺到她公子头上来了,那全是因为公子,该欺,好欺!
死抱住酒壶,不给夺。
拉扯。
袁湘驿不敌。
“给我吧,你!”那男子微微皱着眉,眼笑弯弯,嘴角阴险的勾起。手上使了内力。
“好好,好公子,湘驿给了你便成,真是,哎,我好生生的胳膊啊!”袁湘驿抚着自己已经半红的胳膊,皱眉不悦。
随即昂了头,“公子,你,哎!”又转身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方说,“公子当真一辈子就这样的吗?以你的容姿心智,不比了他强?”
袁湘驿就是不平,非常不平。
她爱在公子面前念叨这个,她知道公子不爱听,可是却禁不住要讲。
前一段公子就被她逼急了,竟然离了这丹霞山,去了别处。
直到前些日,才回来。
却只是为了回来带她为他练的兵。
“湘驿,公子我脑袋里住了一百只蜜蜂!头好大啊!”男子作势捂住了头。
“公子头里的蜜蜂是什么时候搬来的?”袁湘驿抿着红唇,知晓公子的花样。
“方才!”听着湘驿的话头,他就知道,那丫头脑子鬼着呢,算了,让你赢!
“那就是了,湘驿脑袋里的蜜蜂可是住了很多年了!”袁湘驿捣捣自己的脑袋,那小嘴一张一翕,又要开始了敦促。
这次,男子没有捂耳朵,没有逃跑。
只是伸出手,示意袁湘驿坐在他身边对面的石头上。
拿之拨棱一下怀中的琴,问:“湘驿,可知,这琴的由来?”
古朴的色调,让袁湘驿的脑袋空白了一下,她攀下身旁的一支细茎,搅缠在指上。
又看了四周,道:“湘驿怎么不知,枯木龙吟嘛!”又使劲的绞了下那花茎,湘驿撅了鼻梁,“那公子是该当对得起送琴人的期望,才是!”
男子指在那七根弦上来回拨转,伴着那古朴的调,悠然的说:“这琴,送给公子我的时候,改了名字,不再叫枯木龙吟,而是,叫枯木龙心。知道这其中的区别吗?”
男子的声音,低沉,幽醉。
袁湘驿摇摇头,慧黠的眼中闪过好奇,探索。
男子一笑,连他自己最初,也不甚理解呢!
“东汉的应劭《风俗通》尚书记载,舜弹五弦之琴,歌南国之诗,而天下治!”
“恩,一二三四五六七,这琴明明是七弦的嘛!”男子话音还没落,袁湘驿一眼就发现不对。
不过接下来的声音兴奋莫名,“玉律潜符一古琴,哲人心见圣人心,公子于琴之艺堪称妙绝,于国也当治如尧舜之辈!”
男子手抚在琴上,却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莫急嘛,以往古琴是五弦,后世加之为七。七弦者,法七星也,大弦为君,小弦为臣,文王、武王加二弦,以合,君臣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