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慕晅的家映在我充斥着灵气的眼中的时候,我对我的能力产生了动摇。
灰色。
之前没有看到的颜色,我并非天生的阴阳眼,除非鬼主动显示身影,否则我是无法看到的,所以靠着控制灵气布置在眼中,我才能看到鬼的身影。
而透过灵气,这个世界在我眼中五彩斑斓,鬼的形体更是如同烟花、如同星云般灿烂。
但是,慕晅的家却显示的是灰色,不祥的灰色、寂灭的灰色。灰色的灵气颗粒如同一个漩涡盘旋在慕暄家的正上方,天空乌云滚滚,没有闪电、没有雷声、没有雨。
寂静得有些可怕,这种感觉我曾经体验过,就是在和慕暄翻墙进学校的那一天,明明红砖黑瓦,明明灯红柳绿,但却黑得可怕,像是有一张深渊巨口就等在我们前方。
而如今,慕暄的房子,已然成了更为恐怖的深渊巨口。
我突然想起苏凉的话。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啊。”
我当时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但现在我知道了,这恐怖的天气对任何生物来说都是差劲到不行的天气,对鬼魂之类的是真的不错啊。
我站在慕暄的家门口,腿有些软,心脏跳个不停,像个打桩机。
那家伙袭击了我三次,每一次我都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儿,任凭拳脚落在我的身上,就像是练拳用的木人桩,只能让拳师打来打去却无法还手。
就在我摇摆不定的时候,慕暄家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黑漆漆一片让我的心脏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你没有抛弃我真是太好了。”
慕暄那欣喜的面容还留在我的眼前,我咬紧了牙,耳边仿佛听到了“战斗开始”的音效,我快速地跑了进去。
人总是要做一些疯狂的事的,不是吗?更何况,那个可怜的小丫头,不是正等着我呢吗?
一阵狂风扑面而来,凶猛的风压一瞬间挤满了我整个肺部,让我的呼吸都停滞了,无法呼气。
为了缓解窒息的痛苦,我背过了身子,趁着脸避开风的时间,连忙深深地吸了两口空气,然后背朝前,倒退着进入了屋子。
明明不久前才来过,但是为什么这里的景色却会变得如此陌生?
好冷,似乎这间房子除了冷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就像是走进了冷冻室一样,连呼出的空气都凝结成了白雾。
比所谓的鬼屋,更像鬼屋。
如果不是昨天才来过这里,如果不是屋子里面家具都是新的,如果不是那些干干净净的角落,恐怕,我一定会认为这间房子已经几十年没有人住过了。
房子里面的窗户不知为何全部都开着,四周的风正疯狂地朝着屋子里面挤,屋子里的家具发着“吱吱呀呀”“乒乒乓乓”的哀嚎。
这房子里的人呢?
慕暄妈妈呢?
保姆阿姨呢?
慕暄怕冷,她们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打开窗户呢?
一颗黄色的星星从我眼角划过,我呆住了,这当然不是真正的星星,而是家族代代传承下来的,如同作为守护家族的卫兵一般存在的灵气。
我抬头向上看去,眼睛所看到的,一道淡黄色的星河正在猎猎罡风中渐渐消散。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明明没有风,可为什么这房子里却会有这么大的风呢?
莲华曾经说过,唯有灵体可以攻击灵体。
风可以撕裂鬼的灵体,给鬼造成巨大的伤害,是因为风中也存在着灵气。
那些活着的生灵所散发的灵气,同时也是无家可归的灵气,或许也是鬼魂破灭后消散的灵气。
这屋子里的狂风大概就是那只已经残破不堪的鬼所散发出来的吧。
我的心脏跳得很快,有些害怕,但那心底里为什么会存在一丝担忧呢?
将窗户和门全部都打开了,或许也是他的作为,为的是把这屋子里的守护者全部赶出去。
或许有些鸠占鹊巢,但确实是非常正确的方法。
已经来不及把窗户都关住了,现在我十分担心慕暄。
想要跑过去,但是又害怕脚踏在地上的声音会惊动他。
正面冲突我一点优势都不占,我的计划是偷袭。
但现在可不是担心自己被发现的时候啊,慕晅才是最重要的人。
哒哒哒——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格外的响。
但并没有引来敌人的攻击,我有些疑惑,明明那家伙每次都会首先攻击向我,就连学校那一次,上来就是一掌,差点让我归了西。
那只鬼不是已经要开始攻击慕暄了吧?
我的心突然紧张了起来,大喊着慕晅的名字,我一把推开了卧室的门。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屋子里面空荡荡的,慕暄正裹着棉被躺在床上,丝丝白烟正从她的口鼻处冒出来。
事情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那只鬼不是应该站在慕晅的床头正要害她的吗?
可是为什么,这间屋子里面,除了慕晅再也没有别的有东西在了?
就在我愣神的一刹那,身体被攻击了,遭到强烈踢击的身体仿佛一只虾米一样蜷缩了起来,而然,剧烈地疼痛还没有退去,下一次攻击就再一次来到。看不到动作,一记横扫已经踢在了我的脸上,身体如同车轴一样在空中旋转着,砸落在落在地上,像个车轮一样一直滚到了床边,才依靠着撞击力停了下来。
还想着偷袭他,结果被他偷袭了吗?到底是大象啊,不是我这个小蚂蚁可以抗衡的啊。
心里有些不甘,抓着床沿,我勉强站起身来。
闭上了右眼,我把我少得可怜的灵气聚集在左眼之中,那幽邃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一袭黑衣,像一个武者般站着,腰杆笔直,似乎是一把锋利的宝剑。
我抬头想看清他的面孔,但一阵刺痛传来,我左眼不受控制地想要闭上,但被我强行忍住了,眼睛很痛,像是辣椒、酒精进入了眼睛一样,泪水也止不住地哗哗向下流。
这画面我记得,或者说,我根本不可能忘掉!
就是我遇到莲华的那个晚上,眼前这个鬼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一身黑色劲装,也依旧看不清面容。
只是明明那个时候我也不会控制灵气,只是明明那个时候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形,为什么会像是看到他了一样呢?
莲华不是说,我是废柴体质,除非鬼主动让我看到,否则我根本看不到的吗?那为什么……
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
耳畔突然传来了慕暄的声音。
“刘翎?你怎么来了?”
心里暗叫一声“糟糕”,但我不敢回头。
想让慕暄躲起来的声音还没有说出口,凶猛的力量已经印在了我胸口,我终于知道断线的风筝是如何飞的了,粉色的天花板倒映在我的眼中,只是嘴里突然多了一些甜味,空中多了一些红色的雾。。
我斜飞了出去,撞进了墙壁上。
原来漫画中的情节不是骗人的吗?
还来不及欣喜我的新发现,我半跪在地上,焦急地寻找慕暄的身影。
慕暄惊恐地坐在床上,似乎是受惊过度而一动不动。
黑色的长袍遮住了整个房间,像是遮天的巨幕。他黑气腾腾的脸盯着慕暄。
灰色的灵气漩涡从他身上不停地旋转着,掀起一阵接着一阵的狂风,守护家庭的卫兵已经只剩下残兵剩勇,根本无力阻挡这狂风。
仅凭借这副残躯,居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他竟然这么强大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颜色在一点点地变淡。
慕暄紧咬着嘴唇,从床上跑了过来了,一手扶着我的手臂,另一只手撑在我的背后,把我架了起来。
只是像个拐杖,一如我们第一次见面。
出乎意料的,那只鬼并没有阻止或者伤害慕暄。
真不像样啊,在女生面前露出这样哆哆嗦嗦的样子,就像是小鸡仔一样。
“刘翎,你没事吧?”
那仿佛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让我不免有一丝心痛,既是为这个善良的小姑娘的悲惨遭遇,也是为我单方面被吊打的悲愤。
不过,应该也有慕暄对那家伙相见不相识的心酸在其中吧。
对着慕晅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慕晅松开,然后向前走了几步,颤抖着挡在了慕晅的身前。
悄悄地松开嘴角,粘稠的液体流了出来,用手背擦了一擦,鲜艳的红色让我从心里发寒。
明明小时候扮大侠的时候,无数次地憧憬着这个和反派打斗中受伤吐血的场景,但是没想到,当这种场景真实发生的时候,我竟然是如此恐惧。
“不打算逃跑吗?”
他开口了,沙哑的声音仿佛在大沙漠中十几天没有喝水一样,只是听着,都有一种干裂的感觉。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那个梦,那梦里的白衣女孩的声音也是这般沙哑。
我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因为恐惧,上下牙在不断地对撞着,就连声音也都在颤抖,我问他:“你们不是朋友吗?”
他突然狂笑了起来,如同军训时的哨声一样,刺耳而且杂乱。
“朋友?你又知道什么朋友吗?”
“我啊,从小语文就不好,所以就连逃跑的意思,我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朋友这种复杂的词汇了。但是啊,就算这样,我也知道,朋友是不能互相伤害的。就算这样,我也知道,我不能让你越过我一步。”
身体仍然在哆嗦,我伸开双臂,把慕晅护在身后。
“所以,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