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傍晚,太阳刚刚落山,天边就出现了红红的晚霞,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沉醉在这迷人的景色里,可惜王大小姐并不像悟空那样在看晚霞的时候不做任何事情,此时的她正坐在“友福面馆”二楼包间里吃得正起劲,这里已不是吉庆庄的那个“有福面馆”,而是离它百里之外另一个县城里的了。背负着整个武林的希望重托,我不敢怠慢,陪师父、师兄弟们呆了一晚后便匆匆告别,急忙上路。
看着王大小姐一通狼吞虎咽的操作,我不觉有些愧疚,这一路来回全是急行军,不仅人困马乏,害得人家堂堂京南首富的大小姐也跟着一起受罪,这一趟哪是散心来了,分明就是折腾。
我往她的碗里夹了一个鸡腿,怜惜地说道:“慢点吃,不跟你抢,今晚我们就在这个地安札休息,明天我们分头行事,我取道往西,去趟华山,你呢,回京城休整,这回没陪你玩好,欠你一次,下回补上。”
“不用欠,”王大小姐狠狠吃了一口鸡腿,边吃边说,“去华山补。”
“不行,我去华山是办正事,不仅没时间玩,说不定还有凶险呢。”
“那我更得跟着了,你师父让我管着你点。”
“什么?我师父找你了?什么时候?”
“今上午啊,他老人家说找我有点事。”
我的心头一惊,脱口而出道:“不会找你借钱了吧。”
“没有啊,说的是别的事。”
“哦,那我就放心了。”
“不过我走的时候留给了老人家五百两银票。”
“什么?你……”
“这是礼数啊,赶得急,没给人家带礼物,也没陪老人家好好吃顿饭,我过意不去。”
“你这么出手,让我们哥几个以后情何以堪?”
“各论各的,谁让你们不求上进的,非给自己戴个高帽子,美其名曰淡泊名利,实际上不就是镖师、教书先生、裁缝、铁匠么?”
“不许说我师兄弟,人各有志,不管做什么,只要过得开心就行。”
王大小姐听完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这话终于说到点子上了,你师父说这次华山之行任重道远,怕你有个闪失,说我是个不世出的练武奇才,天赋……”说到这,她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天赋百年一遇,有我陪着,这事才能稳妥。”
我也不禁摇摇头道:“你看吧,我就说夸人都是一个套路,没给你什么武功秘籍之类的吧?”
“你要觉得应该给,那肯定还是给了啊。”
“在哪呢?我看看。”
王大小姐指了指自己的头,得意道:“在这呢,我都记住了,是‘蔽月回雪心法’,羡慕吧。”
“啊?师父把这个传给你了?”
“他老人家可能觉得这个比较适合女生练习,殊不知我是没什么性子苦修这种驻颜之术的。还什么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如果为了美需要付出那么多,那我宁愿不要喽。怎么你想学?”
“给你了你就好好留着吧,以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师父既然应允了,我也不好逆他老人家的意思,不过此去华山,非比一般,你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我答应了。”
“我又还没说呢。”
“说什么我都照办就是,小二,我的菜呢,还没上齐呢,快点的。”王大小姐拍着桌子呼唤道。
“你答应的这么敷衍随便,我怎么感觉这事又又是个阴谋。”
“这话你前两天说过一回了,是烧鸡不好吃,还是鱼肉不鲜嫩,这么多美味都堵不住你的嘴,老这么絮叨,不累么?”
“怎么还赖上我了?”
翌日,我们一路向西而去,由于时间尚有富裕,这一趟行得还算从容,走走停停五六天,不觉到了运城地界。
原本计划在客栈吃个早饭继续上路,天上却突降大雨,下得甚猛,看来是一时半会无法出来了,王大小姐说要回屋补个觉,剩下我一个百无聊赖,索性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看大雨滂沱,水流如注。
忽听马蹄声起,两匹健马疾驰而至,马上二人虽带了斗笠,却也早就淋成了落仓鸡,到了客栈门口,二人跃马而下,一头扎进了屋子,也不管边上的客人介意的眼光,兀自甩落身上的水,弄得半个屋子都湿漉漉的。
一个虬髯大汉看不下去,拍案而起,湿衣人中较矮的一个扭头怒目而视,目光如戟,竟将虬髯大汉惊得没了下文,其余的见这情形自知也惹不起,一时间客栈里沉寂无声。
“小二,上热茶啊。”湿衣人中较高的那个大喇喇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声叫嚷道。
“来了来了,客官,吃点什么?”这家小二本就腿脚不好,被催促之下姿势更加别扭,即便如此,客栈里气氛依然压抑,轻松不起来。
“随便来点方便的,吃完了我们还要赶路。”
听到这话,我不禁动了心思,这瓢泼大雨之下,赶着上路的人得有多着急的事,是以我姿势保持不变,双耳已经调成了聆听模式。
进屋后湿衣人已大致扫过了一圈,觉得没有什么值得提防之人,所以说话声也没有刻意压制,我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今雨这么大,这比武不会取消了吧。”
“放心,定的是死局,不仅风雨无阻,山崩地裂也不改期。”
“呸,那还挺好,”矮个湿衣人边说还边往地上啐吐沫,“这小贱人自不量力,敢叫板‘丧门神’,这回有这她受的,呸,这个小……”
矮个湿衣人话没说完,却已说不出来了,他的嘴里被扔进了一样东西,电光火石间,看不清是从哪扔过来的,不过力道十足,只打得小矮个疼得跳了起来。
矮个湿衣人支吾着,从满嘴的血污中吐出来一样东西,分明是个花生,花生并非硬物,随便抛来竟能打掉了几颗牙齿,这手劲自非一般人所能有的。
矮个湿衣人捂着脸,还要叫骂,被高个一把拦住。
高个湿衣人拱手道:“不知何方英雄在此,在下兄弟言语不周,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这人态度甚是谦卑,说得也诚诚恳恳,客栈里还是鸦雀无声,他一对小眼睛贼溜溜地看了看对面的几个客人,看了看低头擦桌子的小二,还是不能确定何人所为。
矮个湿衣人沉不住气了,跳起来继续骂道:“哪个畜生打得老子,有本事站出来,让老子看……”
他的嘴已经漏风,说起话来已经含糊不清,不过既是如此,话还是没说完,这回是捂着眼睛倒地打起滚来。
高个湿衣人大骇,知道遇到高人了,不敢再生事端,扶起矮个就往外走去。
刚出门口,高个湿衣人突然觉得膝盖一麻,再也站立不住,两人一同滚进了泥水之中,矮个猝不及防,与地面一个亲密接触,少不了喝进去一些黄泥汤子。
高个湿衣人就地滚了一圈,爬起来时,看到二楼窗户边有个杏衫女子笑脸盈盈,一口一个花生吃得正欢,他不认识不要紧,这人就是小魔女“不吃头”王大嘴,王大小姐。
高个湿衣人不敢多看,想着这个哑巴亏就这么认了,低着头扶起矮个,就要骑马离去。
“慢着,”王大小姐发话了,“谁让你们就这么走了?”
高个湿衣人学乖了,立马停住,不过他连头也不敢回,怯生生地问道:“敢问女侠还有何指教?”
“比武的地在哪?怎么走?给门口那位爷说清楚了。”王大小姐说的自然是我,她也知道我对这事肯定充满了好奇。
“回女侠,回小爷,是在鹳雀楼,往西走七八里路就能看到,地很好找的。”高个湿衣人还是不敢回头,语气诚恳至极。
“哦,那啊,比武的都是谁跟谁啊?”
“是一个叫春丽的娘们……女子,”高个湿衣人说到了一半急忙改口,“跟她对阵的是樊旭樊庄主,我们这的人都称呼他‘丧门神’。”
“哎吆,名头还挺唬人,两人是因何结怨啊?是不是‘丧门神’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人家找上门来了?”
“不是不是,”高个湿衣人急忙摆手道,“是这女子挑的头,一个多月前,也不知道从哪来的这个女子四处约战,接连打伤了我们这的好几个好汉。”
“莫非她也跟‘街头霸王’有关?”这下彻底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我开口问道:“这女子是个异族?”
高个湿衣人连忙回道:“不是,就是咱们中原人士,模样生得还挺,标致,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一张嘴话说的却很蹩脚,感觉就像学会说话没多久一样。”
“身手还很了得?”
“邪门得很,不过看不出是哪家哪派的。”
“看你们提到那女子忿忿不平的意思,你家‘大头鬼’也被打败了?”
高个湿衣人身子明显一震,脱口道:“阁下认得我家老大?”说着,他转过身来,想看看跟他对话的人生得什么模样。
我赶紧捋了捋头发,定格了一个舒展放松的姿势,等待此人的反应。
只可惜,高个湿衣人看了半天,也没认出坐在他对面那个才华横溢、气度非凡的少年公子是何许人。
“请恕在下眼拙,敢问阁下是……”
一颗花生从天而降,打在了他的鞋上,高个湿衣人只觉一股刺骨之痛窜上脑门,疼得龇牙咧嘴的。
“瞎了你的眼,连庞各庄大棚帮魏无双魏四哥你们都不认得?”王大小姐咬牙顿足道。
“在下该死,魏无羡魏大侠的……”
又是一颗花生破空而来,打中了他另外一只鞋,“魏无羡是其他书里的,哎吆,我的小暴脾气实在忍不了了……”
王大小姐震怒,吓得高个湿衣人一阵哆嗦,赶紧辩解道:“小的一时紧张,口误,魏大侠声名远播,如雷贯耳,小的对魏大侠之仰慕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海枯石烂,天崩地裂,永不变心,只可惜一直无缘拜会,今日得见魏大侠鹰视狼顾,龙行虎步的伟岸英姿;按剑,不对,拔刀四顾,江山无数的神武气概,无疑是小时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得打断道:“够了够了,听闻‘孤峰山一窟鬼’也算道上叫得上名的人物,怎么还有你这样的马屁精?”
“在下薛思年,就是‘一窟鬼’里的马屁精啊,魏大侠果然慧眼如炬,好比黑暗中刺裂夜空的闪电,又好比撕开乌云的阳光,黄钟大吕,振聋发聩,烛照天下,明见万里,雨露苍生,泽被万方!”
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明知是这厮信口胡诌,但这话一浪一浪的,捧得人心里暖暖的。
“行了行了,滚吧,听多了该吐了。”王大小姐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薛思年如蒙大赦,赶紧扶起矮个湿衣人拱手道:“大侠女侠保重,青山绿水,就此别过。”说完,马也不要了,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四哥呀,合着你的名号出了京城就不好使了啊,连鬼都镇不住,哈哈哈哈。”
哗哗的雨声之中夹杂着王大小姐开心的笑声,这雨似乎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