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婉汐便将薛明槿扶起,头也不回就要离开,而直到此时,齐氏才幡然醒觉,意识到可能要坏事儿了。说来齐氏并不当真如何惧怕婉汐替宝翠出头,左不过都是丫头,难不成还越过自个去了?可她却着实怵着远在京中的贾老太太,若被婉汐一状告将上去,那她岂不是要平白担了一个刻薄下人的名声。
齐氏素诩自己是个有成算的,不同于宋氏和刘氏甘心一辈子在这淮江府落地生根,她真正羡慕的是那京中溧阳侯府的繁华,便是为妾,那也是侯府里的主子,说将出去又岂是那寻常人家能比的。虽说眼下贾五爷从未应承过接她回京,可往后的日子又哪个说得准,她断不能在那之前便被老太太厌弃。
齐氏数息间便想通了个中环节,自然不会这般放婉汐离去,当即展颜一笑,“婉汐姑娘暂且留步,今儿却是我思虑不周,罚翠丫头重了些,可此事到底是她坏了规矩在先,便是待爷家来,我也自能分说清楚,只可怜了那芙蕖,小小年纪便要因着一场祸事丢了性命,我这心里也难受的紧。”
齐氏这般明里示弱,可暗里却是拿芙蕖的性命威胁婉汐和薛明槿二人,大抵以为自个手里攥着芙蕖的生死,不怕这两个丫头不妥协。
果然,齐氏这厢话音才落,薛明槿和婉汐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齐氏了然,道这二人到底在意芙蕖的死活,忙示意周婆子从那柜匣中取出对牌,“这对牌我可以放予你们,可年头医不入府的规矩是爷定下的,我有心通融却也无可奈何,只不过芙蕖虽不是我院里的,平素却是个稳妥的,便这般去了倒叫人心生不忍,你二人就酌情处置吧。”
薛明槿直到这时一颗心才算落了地,虽齐氏仍然不准请大夫,却未说不能送芙蕖外出就医,如此也算替她争了条活路,于是赶忙接过对牌,福身道了声谢。
“谢二奶奶仁慈。”
齐氏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到婉汐身上,“婉汐姑娘以为如何?”
婉汐晓得齐氏这是想要息事宁人,瞧了薛明槿一眼,见她未反对,才笑着道:“奶奶处事自然妥帖,想爷家来亦会赞奶奶宽厚的。”
齐氏见婉汐知情识趣,心下很是熨帖,摆摆手便叫二人去了。
薛明槿和婉汐直出了明溪院才双双松了口气,婉汐忙打量薛明槿红肿的脸颊半晌,脸上掩不住的怒气。
“如锦那小蹄子当真下得狠手,待寻个机会,我定不饶她。”
薛明槿心中一软,反劝起婉汐来,“已不觉疼了,恐是瞧着唬人罢了。”
婉汐叹了声,颇有些无奈道:“你怎地就为了那对牌便故意激怒齐氏,平白受了这般委屈。”
薛明槿目光微闪了下,幽幽道:“齐氏有心刁难,我虽无谓,可芙蕖姐姐的病却是耽搁不得的。”说罢,朝婉汐一哂,又道:“此番还要多谢婉汐姐姐相助,不然便是我被打死恐也求不来对牌不是?”
瞧着这样的薛明槿,婉汐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酸,“你也莫要妄自菲薄,瞧爷这般疼你,将来定是要抬你当奶奶的,只你到底年纪还小,心性又纯善,凡事且莫强出头,当心吃亏。”
薛明槿晓得婉汐是担心自个,心里很是感动,可对于给贾五当妾却是不置可否,索性岔开话茬,“也不知芙蕖姐姐怎样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婉汐自知轻重缓急,遂点了头,与薛明槿匆匆行色隐没在夜幕当中。
……
初一,旧俗中应是阖家祭祖之日,不过齐氏诸人皆是出嫁女,又因予人为妾入不得夫家族谱,便只能去那寺中祈福纳吉。
齐氏早早便拾掇妥当,一身暗红色的蜀锦双面缎纹绣裙衫配以昨日那只纯金百鸟钿宝簪,端的是富贵体面,不知道还当是哪家的正头夫人。齐氏为了今日可是煞费苦心,她模样虽算不上绝色,却也生得杏眼桃腮,身段窈窕,不然也入不了贾五爷的眼,况又悉心打扮,倒是生生把姗姗来迟的宋氏给比了下去。
“你怎地才来?可莫错了吉时。”
齐氏瞧见宋氏畏畏缩缩的模样就厌烦的紧,自不会有甚好语气。
其实此时天色尚早,宋氏来的也并不算晚,只她素来是个绵软的性子,被齐氏落了脸子也不着恼,笑着解释道:“昨儿睡的不踏实,却是起得晚了,还请姐姐原宥。”
齐氏懒同宋氏掰扯,横过一眼,神色间有些焦躁,“既知道错了,那还磨蹭什么?赶紧上车吧。”
宋氏讪讪应了,方要上车,蓦地发现刘氏竟是不在,忍不住问道:“怎地不见四妹妹?难不成她还未到?”
齐氏冷嗤一声,言语间难掩兴灾乐祸,“她院里的芙蕖病了,天没亮便送她看大夫去了,想来今儿上香就只有你我二人了,却是叫她捡了个便宜。”
宋氏不解,怔然片刻,隐约觉出不对劲儿来,必竟不过丫头生病,便是再得脸儿,也断没有主子亲自照看的道理吧?不过眼下瞧着齐氏似并不在意,自个提了反倒多说多错,宋氏思前想后,末了只得暗叹一声,领着丫头上了第二辆马车。
此时,刘氏同薛明槿正在医馆轮流照看昏迷未醒的芙蕖。三人天未亮便出了府,幸好医馆的大夫心善,连夜替芙蕖清理伤口又开了方子,直待服药退了烧,薛明槿这才松了口气。
“翠丫头,你也盯几个时辰了,先去歇会儿吧。”
刘氏到底是主子,是以芙蕖服过药之后便去里屋眯登着去了,眼瞧着天光放亮,她这才洗漱了出来替换薛明槿。
薛明槿折腾了大半宿,方才不觉得困,现下却是有点眼皮子打架,便道:“那就辛苦奶奶了,我去眯会儿就起。”
刘氏一哂,道:“不急,你年纪小,正是渴睡的时候,昨晚上恐是累坏了,多睡会儿没关系。”
薛明槿略显迷茫的点点头,晃悠悠地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