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到时,贾五正满脸阴霾的套着外衫,墙角缩着生死未明的聂十娘,而那加了料的香炉此刻已翻倒在地,那股子甜得发腻的气味早随着洞开的窗户散了个干干净净。
“我的乖孙孙,可是伤到哪了?”
贾五虽憋了一肚子的邪火,可到底是孝顺的,瞧老祖母一脸担忧,勉强扯出点笑模样儿,道:“累祖母忧心,孙儿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
贾老太太一颗心这时方才落了地,瞧了眼那衣衫不整的聂十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料定是那聂十娘起了腌臜心思,反被湙儿发落了……难怪芳菲支支吾吾地不肯讲明,却原来还有这层因由,贾老太太当即便怒将起来,“这府里当真愈发没规矩了,怎地就叫这起子不安分的给钻了空子!”老太太说着瞪向缩在人群后方的聂氏,“聂氏,你说!你当中可有你的手笔?”
聂氏一哆嗦,心知自个先头进门儿名声便不好听,眼下可不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当下哪里还顾得上脸面,扑通一声跪在老太太跟前,哀求道:“祖母开恩,是孙媳的不是,偷偷将祖母欲把她指给五弟为妾的事儿透了出去,本以为十拿九稳,未料想五弟却是个有主意的……祖母知道十娘素来心气儿高,定以为被落了面子,这才寻了五弟这儿来生事,但求祖母念在十娘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吧。”
聂氏想得通透,左右此事是不成了,与其让聂十娘担个爬床的污名,不如遮掩过去,也好过影响了今后的婚配不是,况十娘那厢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贾五可下了狠手,需赶紧了结此事,寻个大夫仔细瞧瞧才是紧要的。
贾老太太本认定了是聂十娘爬床未遂才惹了这般是非,哪成想聂氏一番言辞却又叫她有点摸不准了,遂把目光投向贾五,问道:“湙儿,你道此事如何?”
聂氏的心不禁一揪,生怕贾五爷不管不顾的将真相说出来,忙向冯氏求助。
冯氏其实也怵的不行,但随即又安慰自己,方才贾五醉的那般厉害,又怎可能知晓她也参与其中,定是那聂十娘手下没轻没重,才坏了事儿。冯氏自以为撇得清关系,心下稍安,见聂氏已然慌了神儿,恐其拖自个下水,赶紧接过话来,道:“祖母,十娘到底是个姑娘家,又岂能不顾及自个的名声任意妄为?只她到底气盛冲撞了五爷,这罚却是免不了的,爷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冯氏边说边睇向贾五,摆明了打算息事宁人,囫囵过去,又哪里想到贾五早已洞悉了她的诸般下作,以这位爷牙眦必报的性子,又岂会予她脸面。果然,贾五阴鸷的目光落在冯氏身上,黑沉沉的眼底迸射出毫无掩示的厌恶,“爷瞧你是病糊涂了吧,竟是连自个的身份都认不清了。”
贾五似不经意的说着,可那一字一句却透出彻骨的冷戾,如刀锋般的言辞生生扎进冯氏的心窝,一阵绞痛。
“爷,妾身如何……”
冯氏脸色一白,未尽之言却被贾五一声冷嗤打断,“你不懂?那就给爷仔细想想!”
贾五不耐烦继续同冯氏打口舌官司,目光转落到聂氏身上,毫不遮掩的轻谩嘲讽的说道:“祖母,今儿这事您可得给孙儿做主,孙儿可头回见着当大嫂子的把手可劲儿往小叔子房里伸的,莫以为爷也跟三哥一样,是那起子下贱玩意儿随便就能拿捏的?”
贾老太太登时变了颜色,射向聂氏的目光仿佛淬了毒,“好你个聂氏,竟连本郡主都敢哄骗!”
聂氏哪里想到贾五爷当真是半分情面都未讲得,当众便露了底细,登时脑中轰然一声,又羞又臊地瘫软在地,口不择言道:“祖母,孙媳真的知道错了,只因十娘倾慕五弟日久,孙媳只是不忍见她被相思所苦,这才出此下策想着全了她的一番情意,孙媳当真从未想过要害五弟啊。”
聂氏此时也慌了神儿,说到底她进门晚,对贾五爷的性子了解不深,寻思着此事攸关侯府脸面,大抵会一床锦被遮掩过去,哪成想竟遇了个百不禁忌的浑不吝。
聂氏也是糊涂了,她不提聂十娘还好,此言一出,更是气得贾老太太浑身发抖,点指着聂氏怒极反笑,“好啊,好啊!当真是家门不幸,竟聘了你这等不知廉耻的妇人进门!好一个倾暮日久!好一个全了聂十娘的一番情意!你当我贾氏的儿孙是任你聂家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随意挑捡不成?”
侯夫人梁氏和贾五的娘亲二太太李氏瞧老太太气得不轻,忙上前左右搀扶,殷殷劝解,“母亲且莫气坏了身子,聂氏不贤,儿媳这便打发她去佛堂清静清静,也省得她不知安分,到处惹事生非。”
李氏身为聂氏和冯氏的正头婆婆,两个儿媳竟没一个省心的,想想都臊的慌,亏得老太爷和老爷都未在场,不然还指不定如何发作自个呢。
“母亲,都是儿媳督导不严,落得家宅不宁,儿媳自省,认打认罚,只母亲身子金贵,可万不可因这起小人动那雷霆之怒。”
贾老太太憋得胸口生疼,梁氏替她揉了半晌才渐次转好,只对那聂氏却是多瞧一眼都腻烦得不行,“这样岂非太便宜她了?撵她去庄子上,好生磨磨她的性子!”
贾府便是贾老太太一言堂,况这聂氏确实是个搅家精,按梁氏的作派那便是留不得的,只到底给二房留了脸面,这才提议送去佛堂,眼下老太太发了狠话,她自是再无顾忌,直接命人把聂氏拖将出去,当晚便送出了贾府,至于那依旧昏迷不醒的聂十娘,也被抬回了聂家,是死是活就看她自个的造化了。
梁氏一番发落雷厉风行,可李氏却远没有她那般轻松。今儿这些个狗屁倒灶的丑事说起来皆是二房惹下的,遑论那聂氏如何进的门,到底是三爷贾澧明媒正娶的妻室,如今聂氏被罚是小,攸关的可是整个二房的脸面,可瞧贾湙这般模样,却是生怕事情往小去了。
对贾湙,李氏早已不抱希望,可对长子贾澧却是寄予了厚望,李氏不求贾湙贾澧相互扶持,可好歹这不省心的次子也莫拖累了自家兄长的名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