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一艘漂亮的三桅大船出现在海面上,大船的主桅杆上悬挂着代表牧罗帝国皇帝的旗帜,第二高的桅杆上则悬挂着温特斯不认识的某位贵族的家徽。
同样是三根桅杆,这艘船可不是贼鸥号那种小船能比得了的。眼前这三桅大船是一艘气派的军舰,船艉楼和船艏楼足足都有三层高,巍峨的船楼就像是两只驼峰伫立在甲板上。
贼鸥号那种小船在这等大舰面前就像是巨人身前的一个侏儒,对方动动手指就会被碾死。
“可算来了,真是让我们好等。”安德烈小声和温特斯抱怨着。
温特斯打了个哈欠:“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
作为临时的仪仗队成员,天还没亮,温特斯和安德烈就在海蓝城外的海军码头上等着了,现在困得要死。
巴德因为个子矮了一点,幸运落选。温特斯和安德烈以及其他十八位见习军官则不幸被挑了出来,现在正手持长戟、身着盔甲作为仪仗队给陆军撑场面。
当调查方向转向陆军内部之后,温特斯就变得很清闲。因为凡是正式军官都比他军衔高,一个见习军官没资格询问任何正式军官。
虽然理论上宪兵就是陆军用来对付自己人的工具,但菲尔德掌管的宪兵部门不一样。
陆军总部宪兵处本质上只是门卫,总部围墙就是它的管辖区域边界,“宪兵”们平日里只负责在几个大门边上站岗,从来没有逮捕过任何人。
所以温特斯最近都在办公室里值班,干点收发文件、给门岗排班的杂活,闲来无事就和抄写员莫吕克喝茶聊天打发时间。还有了很多时间处理自己的私事,例如订制钢锥、帮伊丽莎白做剑鞘、帮乔凡尼要图样。
与此同时,两位校官则在外面为了查案辛苦奔波。
精通枪械、擅长迅捷剑、下巴还有伤,以及在刺杀案当天没有不在场证明,符合这几个条件的陆军军官并不多。
大部分陆军军官对于枪械只停留在会用,他们是指挥火枪手的人,不是火枪手。而且也正如纳尔教员所说,许多军官离开军校后把剑术丢掉了,因为几乎用不到。例如蒙塔涅准尉,自从坐上回家的船,他就再也没进行过剑术练习,能打赢莫里茨少校全靠吃老底。
倒退一百年,哪怕是国王和公爵也要穿着盔甲、骑上战马冲杀在第一线。
但随着军事理念的变革,军队的规模越来越庞大,军官变成了一门技术职业。北方的帝国明明有军事贵族这种现成的军官,近年来也一样模仿着南方联盟设立军事院校。
个人的勇武不再是指挥官的主要评价依据,因此只有真心爱好剑术和射击的人才会坚持练习这些东西。
一直在躲清闲的莫里茨少校终于不能再装聋作哑了,因为温特斯的描述让他想起了一个小团体——决斗者俱乐部。
决斗者俱乐部是陆军内部的一个小型协会,成员主要是喜欢冷热兵器格斗技术的陆军军官,他们会定期聚会、比赛。不算是秘密结社,只要有兴趣的陆军军官都可以参加。
莫里茨认为可以从决斗者俱乐部的成员开始查起,并且难得自告奋勇,承担了拿到决斗者俱乐部会员名单的任务——因为少校本人也是决斗者俱乐部的会员。
可是只清闲了两天就又来了差事,总部把今年的见习军官中个头最高的二十个人拣选了出来。温特斯则被告知他光荣地入选了维内塔陆军今年的军官仪仗队。
温特斯这才知道,每年的陆军见习军官中都会挑二十个长得高的当所谓的“军官仪仗队”。简单来说就是穿得威风凛凛,然后在陆军的各种重要场合里当木偶。
因为但凡有点什么大事小情都要被叫去当人肉雕像,所以正式军官谁也不爱干这个活。最后只能从见习军官里选人,一年一换。
安德烈和温特斯都不幸入选,所以大清早就在码头傻站着,身上的盔甲外面都结了露水,而且还不知道究竟是来迎接谁。
在经过海军码头外圈的火炮堡垒时,来船的火炮甲板和船艉楼上的炮门一个接一个打开,黑洞洞的火炮探出了头。
从温特斯和安德烈的角度看,这艘战舰的船身喷出了一股股青烟,紧接着海面上传来了声声雷鸣。
这艘军舰正在鸣炮致意。
火炮的装填需要时间,用于近距离摧毁敌船的三十二磅短管炮甚至需要水手吊到船壳外去装填。军舰进入他国港口时,不装炮弹打空炮膛可以表示己方没有敌意,天长日久便演化成了这种特殊的礼节。
海军的火炮堡垒也鸣炮回礼。
直到离得近一些,温特斯才发现这艘战舰的船身不吝重金使用了油彩、木雕和包金工艺装饰。
奢侈的装饰在实战起不到任何作用,纯粹是为显示皇家气派和威严,不禁让温特斯发自内心地鄙视这种华而不实的帝国风格。
在引水船的引导下,这艘华丽而威武的战舰慢慢收起了帆,轻巧地靠上了海军的码头。
“第一炮组!点火!”
一声令下,陆军的火炮也被打响。
维内塔的陆军和海军互不相让二十几年,从军事预算到十三人委员会里的椅子再到鸡毛蒜皮的小事,凡是能争的地方都要争斗一番。
刚才炮垒的礼炮是海军的致意,有陆军在场,当然不能让海军单独代表维内塔。所以陆军也专门推过来十几门大炮用来鸣礼。
船上的人还没下来,正在天空中盘旋着的两个身影逐渐变大。这两个身影原本看起来只有海鸥那么大,但实际上是因为它们飞得太高。当它们真正靠近地面的时候,码头上的所有人才意识到这是两只恐怖的巨兽。
这两只飞鸟像是鹰,但普通的鹰不会有这么大。这两只巨鹰的翼展比战舰还要宽,飞在空中仿佛是两朵乌云。两只庞然大物俯冲而下,炮手们被吓得四散而逃,任凭军官喊破嗓子也叫不回来。
两只巨鹰翩翩然降落在码头上,示威一样伸展着翅膀,朝四周发出一声尖啸,用冷漠的黄色眼睛扫视着四周。温特斯目测两只巨鹰翼展至少有十米长,站起来比一层楼还高,立在码头上仿佛是两堵高墙。
温特斯当然不会像炮手那样逃跑,军官仪仗队纹丝不动,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过若不是亲眼见到这两只巨鹰,温特斯也不敢相信世上居然真的有这种生物的存在。
“[脱口而出的脏话]”温特斯低声发出惊呼:“伪帝居然真的有这种巨鹰,我还以为战史上是吹牛X呢。”
安德烈却没有回话,他两只腿直打颤,嘴里不受控制地发出牙齿磕碰声。
这不能责备安德烈,这种巨兽带来的恐惧感实在是太强了,仿佛是传说中的怪物从书本里撕开了个口子钻了出来。安德烈没跟着炮手一起跑掉已经够勇敢了。
“怕什么?”温特斯偷偷捅了一下安德烈:“只要它是活物,就一定怕大炮。不就是个大号火鸡嘛?伪帝就能搞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吓唬人。”
“我XX才不怕。”安德烈生气地回答,不过他的肢体语言可不是这么说的。
从鹰背上下来了两个身材不高的人,又在士兵中引发了一阵惊呼。这两个巨鹰骑手没穿盔甲,只穿着一身黑色软皮衣。
其中一人站到了陆军军官仪仗队和海军军官仪仗队前面,朗声说:“至高无上的牧罗皇帝全权代表,内阁掌玺大臣,纳尔齐亚伯爵,向各位致敬!”
这人身材不高,嗓门却惊人的大,整个海军码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不就是想给咱们维内塔人一个下马威嘛,想吓唬谁?”安德烈瞧清楚了,不满地说。
温特斯也冷哼一声:“这帮近亲结婚的弱智就喜欢搞这种没X用的东西。”
两人天没亮就来到海军码头待命,现在就被人玩了这么一出,心里十分不爽。再加上站在队列后排,于是便愈发肆无忌惮地闲聊起来。一群身着黑色半身甲腰佩直剑的士兵最先下船,他们在整条栈桥上等距站成一条线,一直延伸到干岸上。
“这个就是背誓者的忠嗣军吗?”温特斯打量着这些黑甲士兵:“也没有吹嘘得那么厉害吧?能出动忠嗣军保护,看来背誓者还是蛮重视这个什么掌玺大臣的。”
忠嗣军是现任牧罗皇帝亨利三世即位后建立的军队。顾名思义,这支军队专门从阵亡军人和殉职皇家官员的遗孤中招募士兵,主要负责卫戍皇宫,保护亨利三世本人。他们是唯一一支能带武器进入皇宫的军队,深得背誓者的信任,号称是帝国最精锐的部队。
安德烈阴阳怪气地说:“背誓者自己违背了誓言,所以也特别担心别人背叛他,所以才弄出这么个玩意。父亲死了,儿子还要继续给背誓者卖命,什么忠嗣军,我看应该叫绝嗣军。”
那些黑甲忠嗣军听不见安德烈的话,反倒是温特斯嘴里有些发苦。因为本质上他也是一名“忠嗣军”,属于维内塔的忠嗣军。
陆军军官学校里有许多军校生和温特斯一样,都是阵亡军官的子嗣。正如安德烈所说:老子死了,儿子继续卖命。
安德烈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隔着头盔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我这张嘴…X…真的是…你别在意……”
“这有什么……没事。”温特斯也知道安德烈只是无心之言,最后反倒是他笑着宽慰安德烈。
仪仗队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和海军军官仪仗队在一条道路两边站着大眼瞪小眼。大人物们都坐上马车走了,仪仗队也就解散了。
可是正想回陆军总部的温特斯却被一个陌生人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