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姜黎扛着穆言一路走着,许是因为避免人多眼杂他一路飞檐走壁,即便是这样他回到南街却已然是晚间了。
大概是因为他初来燕都并不知道路该怎么走吧。
然而在某个角落,一双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他。
“青司。”
一双女人才有的纤细的手,正在摆弄着面前的茶具,她侧过脸来只是飘飘舞动着的轻帘将她的容貌遮得朦胧模糊,她朱唇微微开合念着一个名字。
窗台前一名蓝衣少年侧过头来,他面容俊冷清逸一张脸白皙的像是一张白纸,他额上带着一根蓝带锋眉深入其中使得他原本就显得有些冷酷的眼神变得更加的冷了些。
少年微微点了点头。
一阵轻风吹起轻帘,转眼间原本窗边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身形。
“你这家伙还真是不让人省心,说真的我有些好奇你的过去了。”姜黎耸了耸肩膀将穆言扶正。
穆言虚弱的睁开眼然后又无力地闭上,眼前竟是印出了一个身影,如梦如幻,他嘴唇微张像是在说些什么似得,可是生应不但极小且模糊不清便是连姜黎也没听清他到底说得什么。
姜黎不以为然,一个迈步飞身迈向另一个屋顶。然而他才落地便停下了脚步。
他望着眼前的蓝衣持剑少年,可蓝衣少年却眼眸一刻不转的望着天上那轮时而出现时而又被浓云遮盖的月。风吹起他的发丝和长衫翩翩着,不知为何姜黎总觉得少年身上有一丝悲凉之意。
“你要去哪儿?”不知多久之后少年突然开口问道,然而至始至终他都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
“去该去的地方。”姜黎不紧不慢地说着。
“那是哪儿?”
“哪儿。”姜黎说着缓缓抬起手朝着望亭轩的方向指去。
在姜黎回答完这个问题后少年缓缓扭过头来,冷漠到足以杀死一切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姜黎,“这个回答很不明智。”说着他缓缓将剑拔出了剑鞘指向姜黎。
剑身透着冷冽的光,便是姜黎都不禁说了句,“好剑。”
“你也使剑?”少年冷漠地问道。
姜黎叹了口气微微垂下了眼显得有些无奈,“怎么燕都的人都这么好斗呢?”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少年的眼眸依旧是那般冷酷无情。
“年轻人好问是好事,只是有些问题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才能得到答案。”姜黎说着锋眉一沉板起了脸来。
剑光一闪,少年逼至姜黎跟前。
一剑挥落而下,却是空空如也连姜黎的衣襟都没触碰到。
少年回过头,姜黎却是扛着穆言悠悠然地朝前走着。
望着姜黎的背影少年略有不服,眼中寒光一闪,“此路不通。”
姜黎眼眸一瞥,并指夹住了迎面而来的寒刃,“剑势不错。”
姜黎说完眼见少年手腕一转顿觉不对,脚尖一点扯手身形向后一闪,然而无形剑气如风席卷纵使他这般躲闪仍旧不免被剑气将衣袍被剑气刮一条条口子来。
姜黎移身至对面楼顶望向少年,“好犀利的剑气。”
少年不依不饶举剑袭来,然而姜黎却无心应战,只退不攻,一路被少年追赶着,少年的剑气所波及的范围越渐变广,虽是如此但姜黎心中仍有不解,少年剑气滚滚可是每一寸都巧妙地避开了肩上的穆言。
这让姜黎略有不解。
少年剑气始终未有停歇,然而这剑气却似有意驱赶着他去向某处,直到姜黎落在某座建筑的楼顶。
“楼上的先生渴了吧,不如下来喝杯茶润润嗓子。”她在说完这句话后将一杯冒着烟的茶盅推到了一旁,少年也在她这一声之后收起了剑身法轻盈地如同猫一般窜进了姜黎脚下的楼阁内。
“唉,盛情难却,恕姜某叨饶了。”说完姜黎翻身跃进楼阁。
幽幽的熏香,飘飘的轻帘,白衣女子仍旧不以为动地摆弄着面前的茶具。
“嗖”一个黑物朝姜黎飞来,他抬手一接竟是方才她沏的那杯茶,然而他锐目一变侧眼望去,只见少年一把将他肩上穆言掀走安置在了一旁。
当少年回过身来的瞬间,姜黎纤长的双指已然点在他的喉前。
“青司。”女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少年依旧是那样冷漠,他盯着姜黎盯了片刻随后安静地走到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天空一言不发。
“先生见谅,家中长辈自小对我这弟弟疼爱有加把他给宠坏了。”女子说着将一杯新沏的茶送到鼻前闻了闻随后品一口。
“所以你们认识?”姜黎说着打量了番这俩姐弟指了指一旁的穆言问道。
女子一愣端着茶杯的手许久才放下。
“看来我猜对了,”姜黎说道,“我与你们二人素未谋面,姑娘有意让我来此,绝不是为了我而来。”姜黎说着走上前去,正要抬手掀开轻帘突觉脖颈寒气森然。
“别动。”
一柄寒光乍现的剑正架在他的脖颈上。
②
殷廷尧送了四那个肩提了提肩上的披风,随即抬起头来望着面前二人。
此刻他面前坐着两名风度翩翩的公子,青衣服成稳内敛而紫衣服脸上却有些许稚气未退。二人的容面十分相似皆是那种令人不免想多看两眼的人,可不知为何殷廷尧自他们进店开始便总觉得他们二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这二人进门便要见殷廷尧,可见着了却又迟迟不说话,这也让殷廷尧有一些困惑。
“两位客官说要见我,可打我进来到这会儿已有一炷香了却什么也不提这恐怕......”或许是忍不住了殷廷尧望着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水率先开口问道。
青衣公子听后朝着身旁紫衣公子望了一眼,紫衣公子冲着他点了点头随后青衣公子起身朝着殷廷尧行了个礼赔了个不是,“抱歉,耽误殷老板这么久。”
“无妨。不知二位找殷某到底所为何事?”殷廷尧回了个礼道。
“他还没回来吗?”青衣男子突然开口问道。
“他?”殷廷尧听后不免困惑。
“这个房间原先住着的那人。”自已男子开口解释道。
殷廷尧听后脸色微微一沉抬眼望着二人神情稍显凝重,“南天道门还是仙剑门?”
这个房间原来的租客是姜黎。
“都不是。”青衣男子听后微微一笑随后站起身来在屋内走了一圈背对姜黎说道,“只是他的一位故人。”
“那就是老相好了。”殷廷尧说着嘴角一扬。
此话一出只见青衣男子身躯一震而紫衣男子则是微微将右手收下桌面眉眼低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杀气。
殷廷尧看着这一幕一脸的淡然不紧不慢自顾自地说道着,“千张香露虽为基香气息奄奄可搭配上紫云香确实能中和出与众不同的香气。而且因为有千张香露为基所以这种香味不会特别明显一般人也难察觉加上我这酒楼每一间客房燃得都是南海沉香所以一般人闻不出来,可我这个人啊就是这样,对贵的东西都特别有兴趣,而千张产自东黎沁香坊紫云来自南萧殊薇阁,这两家的香那可是中土权贵富甲府内的小姐们都十分热衷的香店,随便一款都是价格不菲,更别提千张紫云这两味那可是号称放眼整个中土也只有各国皇室才配用的上的香。”
“你......”
许是伪装被揭穿紫衣女子显然心中有些不平正要发难突然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青衣女子神情倒是并不像紫衣女子那般,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轻轻地一笑,“殷老板不亏是殷老板,虽然这几年在燕都沾染了一些市井气息可那份从容确是一如既往。你说是不是殷老板,哦,应该称呼您为衡国太子尧殿下。”
“哪里的话,千羽娘娘。”殷廷尧说着起身行了一个礼,随后将手负于身后他看似心平气和一如既往然而并没有人能个注意到,他负在背后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
“所以娘娘找姜黎何事呀?”
“大胆,你既然知道我们身份还如此猖狂简直放肆。”紫衣女子拍案而起忿忿难平。
“羽王二公主千羽珊果然如传闻一般......”殷廷尧说着朝紫衣女子瞥去冷冷一笑。
传闻西海琉璃海的尽头也就是天之尽头有着一颗神树高耸直入苍穹,有人说那是一颗最接近天神世界的树因此被称之为近天株,近天株上居住着这样一个族群——羽族。他们迎风开羽翱翔天际是世间最自在的灵种,同时也是世间灵种中最强的一族。
燕历四二四年燕国打败衡国后的一年,国师卫辽以除去后脊之患为由带着南青观和燕军联军驶过琉璃海来到天之尽头攻打羽族,原本一边倒的局势却因为羽王的失踪使得羽族军心大乱最后羽王殿被破的那一刻,偌大的宫殿内只有千羽璎和千羽珊两位公主,自那以后羽族人被附上了术锁,原本世间最自在的灵种也称了燕人茶余饭后闲谈口中的“囚鸟”而羽族的两位公主也被胁迫到了燕国,燕国先帝将她二人锁在巨大的金鸟笼关进了自己的珍宝室内,直到新王登基不顾众朝臣的反对迎娶了千羽璎二人才从暗无天日的珍宝室内走了出来。
“唉,大家都是笼中鸟。”殷廷尧缓缓走到窗旁,开了窗,窗外热闹街道的喧嚣声瞬间随着凉风涌了进来。
似是回忆起了那一段痛苦的往事千羽璎暗暗地失了神直到殷廷尧说完这句话才缓过神来,望着窗旁殷廷尧的背影一股莫名的哀伤弥漫整个房间,便是之前还吵闹着的千羽珊此刻也像是被这股氛围渲染了一般安静了下来。
“你为何要把他留在身边?”许久之后千羽璎开口问道。
“你倒是很在意他啊?”殷廷尧侧过头来望了她一眼,“听说羽王上过西谷与当年的剑仙李忘机比试过是吗?看来一切也都说得通了。”殷廷尧转过身来负手面对着二人,“至于我为何要将他留在身边很简单,因为他欠我钱。”
“这一袋应该够了吧。”千羽珊掏出了一个装得满满当当一个钱袋“咣当”一声丢在桌上。
殷廷尧透过扎得紧紧的袋口隐隐能看到一丝金光,他走过去伸手拿起钱袋掂量了一下,随后将钱袋又放回了桌上。
这一举动让千羽珊有些不解,“素问望亭轩的殷老板可是见钱眼开,怎么是价格让你不满意吗?”
殷廷尧听后抬起右手纤长的食指在半空中摇摆了几下,“我是爱钱。可他欠我的钱应当由他自己来还。况且他也不是货物,不该被拿来买卖。再者说腿是长在他身上的,他若是想走以我望亭轩这点人谁能拦得住?”殷廷尧说完侧过头来望向千羽璎,“你说是吗?”
“既是如此,我再奉劝一句。别碰不该碰的。”
③
“再往前一步要你的命。”
姜黎听后不禁一笑,“请我来喝茶的是你们,茶盅空了还不给添吗?被赶一路我可是口干舌燥呢。”姜黎说着将茶盅扣了过来倒了倒空空如也的茶盅。
“青司,不得无礼。”
女子一声,少年收起了剑退回到了窗前。
姜黎回过头望了一眼少年随后掀帘而入在案几前坐下。
女子面容清秀素雅气质出尘清冷若冰莲穿着也并不像少年那般华贵反而简素的很。
她斟了一杯茶推到了姜黎面前,在姜黎眼中她一举一动都显得恰到好处但又不失大方。
姜黎拿起茶盅饮了一口点了点头,“好茶。”
“先生也懂茶?”女子抬起头明眸如水看向姜黎。
“不懂,”姜黎毫不遮掩,“我只懂酒。”
“道门素来讲究养心,像先生这样随心随性的倒是不多。”女子说完又开始摆弄茶具。
“何为道?世间道法千万,姑娘可又能清说那一个是对那一个又是错呢?”
“有理。”
“道在人心,有的人总是把道挂在嘴边背地里却是行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样的人你能说他是背道而驰道貌岸然吗?不能。所谓修道其实也算是养心,每个人的道心不同自然走得路也就不同,因此你能说谁对谁错吗?不能,只能说是每个人的道不同罢了。这和有的人喜欢喝酒有的人喜欢饮茶无关,道心不移,道法自成,人这一辈子啊不过就是在走自己这一条路罢了。”姜黎说完又饮了一口茶。
“先生高见。”女子说着微微起身行了一个礼,“小女子受教了。”
“我也只是在说自己的感悟罢了。那里谈得上教不教的。”姜黎说着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耸了耸肩,“话说来姑娘‘请’我来这应当不是来探讨道法的吧?”姜黎说完瞥向了女子。
女子依旧是在摆弄着茶具,安静的像是无风的湖面让人怎么也猜不明看不透。
许久之后她缓缓起身走到柜前取了些东西回来放在姜黎面前,然后又坐了回去安静地摆弄茶具。
“这是什么?”姜黎望着面前的一个瓶子,一张符和一块玉佩问道。
“瓶子里的药虽然不能完全驱除他体内的寒气但能缓解他的寒毒之痛,他这个人一向冲动,有时做事也是不顾自己安危卯着劲只知道向前冲,按照他的性子这要用不了多久便会服完,我家在燕都尚有一些产业,若是药吃完了先生只需催动这张符自然会有人替他送药来。”即便是说话的时候,女子依旧那样,仿佛这声音并不是从她嘴里传出来也与她无关似得。
“至于那枚玉佩,烦请先生等他醒了之后交予他便好,他自然会明白这其中含义。”
“又是送药又是玉佩的,姑娘这么煞费苦心的不会是喜欢他吧?”姜黎这才说完少年的剑紧接出了鞘。
这一次女子没有说完仅仅只是瞪她一眼。
可这一次少年却与之前不同,他唯唯诺诺地收起剑像是一名被责罚的小孩低下了头退回窗前。
“我其实很好奇,这小子的修为不浅,而姑娘却看不出像是修行过的人,”姜黎说着抬眼看向女子,“你是怎么让他如此服帖的?”
“长姐为母,家母去世的早这孩子自小便跟着我一起长大。他虽有天赋但家中长辈太过宠溺因此性情不好,因此我让他跟在我的身边也好调教。”女子说着又将姜黎面前的空茶盅斟满,“至于方才那个问题......”女子将茶壶收了回去直言道,“我自幼便与穆言有婚约在身。”
姜黎听后不由一惊,“你说什么?”
“怎么先生还不知道吗?”女子虽然面无表情可眼神中却又一丝困惑。
她盯着姜黎继续说道,“小女子是宗门戚家的戚敏甄,家父戚家族首戚秋峰,这是我的弟弟戚青司。至于他么......”
“不奇怪,按照他的性格与遭遇确实不会对旁人多说什么,”戚敏甄望着面前已然目瞪口呆的姜黎不禁一笑,“他可是宗门虞家的单传,虞家大家长虞谨的亲孙,虞家族首的独子——虞穆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