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北方衡国右司政太常府：
大雨倾盆泻下，一名身披黑色披风男子谨慎的环顾四周，随后将兜帽压得更低了些甚至只能看到他的下颚，他行色匆匆，快速敲响了司征太常府的大门，一边敲着一边还警惕地瞥着身后。
半晌之后，一人前来开门。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右司政太常鲁裕。
“快进来。”鲁裕谨慎地环顾了番四周将门推大了一些让那人进来。
“贵人可到了？”男子进了太常府后脱下兜帽硬朗的面容皮肤有些黝黑，他神情之中有些许焦急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贵人已在偏堂等候多时了，隋大人请随我来。”说着鲁裕带着男子从偏廊一路绕过正堂来到了偏堂。
偏堂此时闪着幽幽灯火，鲁裕走至偏堂门前轻轻地敲了三下一名武人模样的男子小心地拉开门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眼神灵动地四下扫了一番这才放二人进了偏堂。
二人进了偏堂，那名武人怀中抱刀一刻没有放下警惕安静地守着门口。
待到男子接下披风一身软铠顿时跃入众人眼帘。
偏堂内侧一名男子缓缓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他面容英俊眉宇间有一丝威严，气质高贵令人一眼就觉得他高人一等。
“隋渊见过齐王。”见男子出来先前男子立马单膝跪下抱拳行礼。
“隋上尉快些请起。”齐王见了赶忙上前将隋渊扶起关切地问道，“辛苦上尉千里至此。”
“若能为龙阳北阳二军无辜牺牲的英灵们洗脱冤屈，隋渊万死不辞。”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支用机关术加密过的卷轴双手呈到齐王跟前，“这里面有大将军蒙绩的诚意。”
齐王接过卷轴用娴熟的手法将卷轴打开看了里面的内容他几近泪下，“当年燕国大军攻打我大衡，常胜之师北阳军不敌全将军父子兵败自尽，戍守北疆的龙阳大军千里驰援未及使得我大衡国门被燕国铁骑踏开，太子兄长受辱沦为他国之质，这件事本就是我的心头刺。”齐王说着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的情景。
“筠弟，这大衡我迟早会回来。”
记忆中，那是兄长对他说得最后一句话，说完他抬起头望着城门上的“衡国”两个字呆立着站了很久，随后甩袖毅然走上了马车。
那一天也下着这样大的雨，他的兄长，衡国的太子所坐的马车在燕国铁骑的押送下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渐渐地，他的视线模糊了起来。
“我定要捉住贺轶将他大卸八块。”说着齐王用力攥紧了手中卷轴连手背上的青筋都突兀可见。
望着齐王黯然神伤隋渊的眼眶也湿润了起来，“全将军用兵素来鬼神难测，当年针对燕国大军精心部署若非奸佞之徒与燕国暗通款曲，北阳军不会败，千里驰援的龙阳军也不会迟来，全将军和蒙将军也不会死。”隋渊说这话的时候牙关紧咬显然对卖国之人痛恨到了极致。
确实，当年隋渊只是北阳军中的一名小郎将，北阳军大败，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在听到衡国破了的时候他心中万念俱灰，终日流连酒楼醉生梦死。
齐王在太子被送往燕国成为质子之后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他始终觉得此事之中存在蹊跷，故而联合朝中的几位大员请书上奏希望当今天子能彻查此事，然而这又何尝不是天子的逆鳞加上朝中有小人怂恿使得齐王被弹劾打压。然而齐王却始终没有放弃调查这件事。
当年龙阳军驰援未及，使得衡国破，帝王怒，赐死了蒙冀将军和其长子蒙放，因顾虑北方荒人故而留下了蒙家的次子蒙绩继续戍守边关。但龙阳军一事毕竟使得蒙家失了帝信，因此派新提拔上来的大将军谢权全权负责军中要事。谢家与蒙家本就不和，故而谢权假借督军之名在龙阳军中安插自己眼线暗中监视蒙绩。
齐王请书不成反遭打压，虽然他是衡帝最喜欢的一个儿子但毕竟触碰逆鳞加上各路大臣施压使得他在朝堂之中处处受阻，可他并没有放弃调查此事，所幸朝中还是有不畏龙威只求正道之人存在肯于在暗中协助他调查。这时的齐王继续盟友，因此他想到了蒙绩。可是北境边关与帝都相隔千里，加上蒙绩此时也处在被监视的状态下因此他需要一个人，一个能在暗中让他与蒙绩将军联络上的人。
他找到了隋渊。
北阳军和龙阳军是兄弟军，一个设防衡国要塞一个镇守北境边关，蒙冀和全雄不仅战功显赫又有过命的交情，因此被誉为衡国的不败和常胜之师。两军的将士私下的交情也和两位将军一样极为融洽，正是如此隋渊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齐王的出现无疑是给了隋渊希望，他也没有辜负齐王成功博取谢权信任使他成为龙阳军的上尉。
“隋上尉这些年辛苦你了。”齐王拍了拍了隋渊的肩膀。
“为了大衡。”
②
谢权拿起一杯冒着白烟的茶，闭着眼放置鼻前问了问随后泯了一口，十分满意地撸起自己的白须，甚是满意。
“隋渊现在何出啊？”谢权说这话时语气格外严肃可他脸上神情却是极为享受，也不知是在享受什么。
屋内没人，只有一个声音在谢权语毕后幽幽传出，“已经出了太常府。”那声音极为冷酷像是一张没有感情的白纸一般，听不出任何语调波动。
谢权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可要将他处理了？”那声音问道。
“不必，”谢权说着又泯了口茶，这一次眉飞色舞起手来甚至他左手的食指都随着入口甘茶的回味不止的轻击着面前的案几，“不过是个小小的尉军，这样的人随时随地都能捏死。”
“那齐王和鲁裕呢？”
“嗯？”谢权突然睁眼，冷峻目光宛若冬日空旷大陆上的寒风，充斥着杀气，“王孙贵族你也敢动？”他用力将手中茶盏重重砸在案几上，茶盏中的水溅了一茶几。
“属下不敢。”
谢权舒了一口气随后悠哉地拿起茶壶又斟了一杯茶饮了起来。
许久之后那个声音又响起，“属下不明白既然主人不信任隋渊为何还要提拔他？”
“呵呵，你知道真正的绝望是什么吗？”面对这个问题谢权突然反问道。
屋内寂静了，没有声音。
“就是让他们先看到希望。”谢权说着再次品起茶来。
“可是陛下如今已对齐王失了心，有必要吗？”
“知道诸多皇子之中最像陛下的是谁吗？”谢权摇晃着茶盏。
“齐王？”
“是太子。”谢权笃定地说道，“正是因为太子和陛下太像了所以陛下才会将太子作为质子送往燕国，因为陛下感觉到了威胁。”
“你知道皇子中谁又和太子最像吗？”谢权自问自答地说着，“是齐王。”
“可比起太子，齐王显得又太过稚嫩，难成隐患所以啊陛下最是喜欢齐王。既是齐王触了龙之逆鳞陛下也毫不嫉恨。陛下的心可没那么大。”谢权说着微微扬起嘴角，“齐王这些年表面看似不得陛下恩宠背地里陛下还是对他百般照顾，所以要除掉齐王需要兵不血刃毁其心信。”谢权说着又斟了一杯茶，“况且齐王近几年沉迷风月其实背地里对当年的事一直记挂于心，既然他想做那就随他去好了。毕竟齐王不足为惧，真正需要对付的是齐王背后的那人。”
“主人是说......”
“继续盯着，”谢权端起茶盏望着杯中茶水冷冷一笑，“不怕他们有所作为，就怕他们按兵不动。”
③
小环灭了屋中的灯盏轻轻地推开屋内的窗，清新空气带着微微凉意瞬间涌入房内。
殷廷尧如同被从梦中惊醒一般皱了皱眉将身上的披风又裹紧了些微微睁开惺忪的睡眼。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姜黎和穆言在身后的矮塌上闭目打着坐，昨夜姜黎替穆言运功疗伤不知到几时，看着他俩的脸色，姜黎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熟睡，一旁穆言相比昨夜煞白的脸色有了几分血色，他回首望向面前不远处的屏风，一个人影正在忙碌着。
“钟先生昨夜至今都未休息一直忙到现在。”小环在殷廷尧耳边轻声说道。
“去让后厨准备些早膳来。”殷廷尧点了点头随后对着小环挥手示意。
小环听后蹑手蹑脚动作极轻地推门挪出了房间。
殷廷尧见小环出去后，轻轻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发出了一声舒叹，昨夜他不知什么时辰就这样扶着额在桌前睡着了。
他这才活动完筋骨恰巧钟叙推开屏风走了出来。钟叙原本潇洒俊朗的脸上似乎是因为一夜的疲惫显得有几分疲乏，但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容颜。
“小平怎样了？”
殷廷尧尚未开口忽然听到身后穆言的声音甚是困惑扭过头来，只见穆言和姜黎已然下了床榻，穆言轻咳了两声随后走了过来。
“安心，已无大碍。只是有些失血过多现在还十分虚弱尚在昏迷，我给你开几副药，一日两贴就水喂下，待他醒来再喂他一些补气养血的汤膳休息几日便可。”钟叙细心说道。
“老钟辛苦了。”穆言听后赶忙行礼表示感谢，可细细回忆方才钟叙说的话却是不由眉头一皱。
“这几日让你的小兄弟在我住下吧，你一糙汉子照顾人......”隐痛要说着细细打量了一番穆言冷哼一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够呛。”
他随是这般态度可是钟叙却看得出他实则是在担心穆言的伤势。“既然这样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有劳钟先生。”殷廷尧等人行礼道。
“钟先生是哪里人？”姜黎突然开口问道。
“怎么了？”
殷廷尧回过头来看了姜黎一眼不禁问道。
只见姜黎眉头皱了皱仔细看着钟叙满脸的都是疑惑。
“我不过一介乡野，略懂些医术在燕都开了间医馆图口饭吃罢了何来出处。”钟叙说着收拾完医箱背在肩上行礼告辞。
然而姜黎却是目送着他离开心中似在思考什么一般。
“你在想什么？”殷廷尧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杯盏倒了一杯茶饮了起来。
“没什么。”姜黎说完走到窗前从窗缝中朝着窗外望去。
殷廷尧眼见从屏风后探望崔平安出来的穆言正要行礼谢恩他懒洋洋地泯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问道，“昨夜你们与那些人交过手，看出什么没有？”
穆言听后细细回忆昨夜情形，正要开口姜黎突然说道，“这些人水平不低，影士六境中阶，换兵士也是，念师应当在六境巅峰到七境初品，至于那名转生术士......”姜黎说着顿了顿，“有些怪异。”
世间修行分为九境，但凡修行五境为隘，破隘入了六境之后，每一境都有三个品阶，初品，中阶，巅峰，且六境以上隔阶如隔山，即便是一个品阶之间的差距也是天壤地别。
“怎么怪异？”穆言突然焦急问道。
“此人实力不简单可奇怪是他体内所蕴含的灵储却极低有点像......”
“傀。”穆言神色严肃地说出了那个字。
所谓的傀，其实就是傀儡术，但这种术法并非名门正派所使用的手段，因为被施加了傀儡术的人言行举止都不受自己控制甚至有些高深的傀儡术还能剥夺傀的意识，北黎道门天字院中有一门特殊的法诀——式神符，这种法门在外行看来与傀儡术很相似但却有着极大的差别，后者仅仅只是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通过灵注入到符箓之中化出式神因此本质上式神并非为人，但傀儡术却是一种掠夺他人意念的一种极其阴邪的术法。
“既然用了傀儡术这样的术法，那就证明这背后之人并不愿意露面才买得凶杀得人，”殷廷尧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说道，“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想把与这件事按下去，这样这位姜道爷也就自然成了杀害郭诚和南天道门修士的凶手。”说着殷廷尧朝着姜黎望去，“这样就更确信一点，这位姜道爷并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他们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姜先生与他们之间有过节？”穆言说着也朝姜黎望去。
殷廷尧却是嗤笑起来，“别逗了，能这样明目张胆地买凶杀人那必然是在燕都能够手眼遮天的人物，你再看看他，来燕都算上今日不过五日，终日在我着望亭轩醉生梦死哪儿都没去，除了打了郭诚和南青观修士还能得罪谁啊？”
“所以这是巧合。那些人早就想除掉郭诚，”穆言眼中光芒突然一闪，“又或者说他们的目标至始至终都是那名南青观的修士。”
殷廷尧听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还不算笨。南青观如今在燕都的势力如日中天况且当今国师卫辽和神都监院首卓纮钊都是南青观出身，有这样的后台撑着在这燕都敢动南青观的放眼没几个。”
“听闻朝中和国师对立的大员有不少，若是逐一排查圣上怪罪下来可......”穆言显然有些难言之隐说了一般便支支吾吾的不敢再往下说，显然这事已经超出他的职权范畴。
“你是怕了还是担心顶头上司的乌纱帽呢？之前那股子豪横去哪了？”殷廷尧枕着撑在桌子上的左手看着穆言脸上露出了一丝略带嘲讽意味的笑，“督护大人若是怕了大可夹起尾巴好好做人没必要再查下去了，况且我听说这件事已经移交到神都监手里，似乎也不管你们天都府什么事，若是大人真怕了倒是不妨学学你家那位大人明哲保身便好了。再者说这次有人救你，下一次可未必有那么好运了。”
“查。一定要查。”穆言说着扭过头望着了眼屏风后面的崔平安，“于情于理我都得查下去。”
殷廷尧听后直起身子叹了口气随后双手抱于胸前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要查那就从和南青观关系最差的那位查起好了。”
“丞相蔺融？”穆言脑中立马反馈出了一个名字。
确实南青观的后台是国师卫辽，以他今日势力放眼朝中能与之相抗衡的只有丞相蔺融。蔺家三代为相，在朝中不单单积攒了庞大的势力而且蔺融十分反对将修真引入燕国，在他看来信仰固然重要可若是痴迷其中只能让国家走向衰亡。
“哼，”殷廷尧不禁一笑，“我不是修行者对修行这块的了解自然没有二位多，可是就我所知，你们修行者都是极其高傲无礼的。这点看你们二位便知。”
被这么一说穆言和姜黎不由地心中一怔。
看着两人滑稽的表情殷廷尧倒是得意的笑了起来，“依我看呢，昨夜袭击大人的应当不是大门大派的人，因为啊大门大派更是心高气傲不耻于别家为伍。所以我猜想他们应该都是江湖散修，而燕都之中能聚集那么多散修的只有一个地方。”
“山河帮。”穆言在说出这个名字之后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