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带着一干人员共二十余人,跟着陈天豪的父亲赶到出事地点时,已有十几余人在奋力挖土救援了。
出事地点在半山坡。这是一山连着一山,一峰连着一峰绵延起伏的丘陵山带。
每一座山从山脚到山顶,都毫无规则,乱七八糟的开挖了大小不同,深浅不一的洞穴,这些洞穴有新开的,也有长满了杂草的老洞穴。
山脚下有一条弯曲的绕着山走的不到三米宽的泥土车道,是将开采出来的锰矿运出山外的唯一一条拖拉机运输车道。
队长带来的人马在矿上负责人的指挥下立即参与救援,陈天豪的父亲已两脚乏力而发软的坐在一旁喘息。
一小时后,坍塌的洞口泥土、乱石已被全部清开,只见冯先楚的父亲上身赤裸着身子,下身着一件蓝布短裤叉,手里还抱着一块大约十多公斤重的锰矿,弓着身子躺在泥土上,七窍流着的血已凝固,完全没有了气息,身体也已有些冰凉疆硬。
在他的身边不远处,还发现一把锄头,一把挂子,一根扁担和已经压扁了的两担畚箕。
冯先楚的父亲就这样惨死在采矿的洞穴里。
冯先楚父亲的尸体被队里去的人抬回了村子,但按照村子里的风俗,在外面死了的人是不能进村子的,更不能进屋。所以,冯先楚父亲的遗体就放在了村子进口处一座山边的一个石灰厂里,石灰厂原来是生产队用来放石灰的,现在石灰用完了,已成了空厂,正好可以用来放冯先楚父亲的遗体。
很快的,社办企业给送来了一具棺材,队长带着几个人就把冯先楚父亲的尸体重新擦洗换上新装,按照当地的习俗入了棺。
那一天,冯先楚的母亲在得知自己的丈夫在矿上遭遇不幸后,带着还不到两岁的儿子冯先楚从自己的屋里,一路伤心欲绝的哭到石灰厂里,伏在棺材上更是哭得死去活来,一双手一直在用力地捶打着棺材。
还不到两岁的冯先楚,也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母亲在哭,也就跟着大声地唏里哗啦地嚎哭。
队里的妇女在一边流着泪轮番苦心相劝,可谁也劝不住,劝不了。大人哭,小孩也跟着哭,那种悲怮的场面感动了天,感动了地,也感动了村子里所有的男女老少。
下午,本来就很晴朗的天空,突然间就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稍顷就电闪雷鸣,一场大雨就倾盆而至,石灰厂整个儿就淹没在一片雨幕中,摇摇欲坠。
三天后,社办企业和大队的领导来了,送来了花圈和丧葬费,开了一个简短的追悼会,两岁不到的冯先楚就穿戴着孝服,由母亲抱着一路跪拜着,把父亲送上了山,安葬在一座坐北朝南的山坡上。
那时冯先楚的母亲才二十几岁的年纪,长得成熟丰满,还很像一个大姑娘的模样儿。年纪轻轻就带着一个两岁不到的儿子守寡了。丈夫死后有好多的好心人劝她,再找一个好的人家,好的般配的男人,把自己嫁出去,或招一个男人进来入赘,可都被冯先楚的母亲摇头拒绝了。就是有那么几个单身汉子,自愿找上门来,为她遮风挡雨,愿意陪她相伴一生,共同抚养儿子冯先楚长大,尽一个做丈夫的全部责任,也被她把那些不请自来的男人都一个个的请了出去。
寡妇门前是非多。在以后的日子里,冯先楚的母亲就带着儿子过日子,下地干农活,种庄稼,队里的工一天也没有落下,浆衣做饭,操持家务,上山打柴,她带着儿子冯先楚,又当爹又当娘,日子虽过得有些艰难,但她却从没有畏惧过,害怕过。
倒是让她最害怕,最心惊胆颤的则是夜晚的来临。
夜暮降临了,不管是星月满天,还是漆黑一团的黑夜;不管是风雨夜,还是飘着雪花的寒夜,总有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来敲门,来爬墙,来橇窗户,她骂,她用扫帚棒打,用扁担砍,骂走了一些,打走了一批,但还有些死皮赖脸的不断的来骚扰,想占她的便宜,最后,她想到了一个绝招,用石灰泼,泼得那些来敲门,来橇窗户,来爬院墙的男人跟杀猪般一样的嚎叫,仓皇逃窜,才换来了晚上的安宁。
晚上似乎是安宁了,但在白天,在队里做事时欺负她的人就多了,处处为难她,还朝着她吐涶沫星子。
她咬着牙,忍受着白眼和泪水,煎熬着,跟儿子相依为命,把儿子冯先楚拉扯大,直到儿子从学校毕业回到家里,分担起了家庭的重任,她才露出了脸上原有的笑容,那种笑容已近二十年未曾见过了!
可如今,冯先楚看着躺在床上的母亲,咬呀切齿,怒火难消。他跑去伙房里拿起一把菜刀,就准备跑出门去跟陈天豪拚命,可一想到躺在床上的母亲,已走出堂屋大门的冯先楚又停下了脚步。
自己去跟陈天豪拚了命,可自己的母亲又有谁来照顾?还有跟自己热恋中的罗英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冯先楚无力的顿了顿脚,“唉!”仰天长叹一声,又跑回伙房里,不得不放下菜刀。
他要马上叫人把母亲抬到医院里去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