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之时,满地的枯骨,这些数百年来死于非命的人,在死后骸骨尚未腐化之时,又被老鬼亵渎了一遍。
姜义天微微叹了一口气,暗道一声造孽深重。
就像是这林间又多出的数具尸体一样,那些苍仙派的年轻弟子,一样是给老鬼害了性命。
不管他们最初是抱着什么目的,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帮他们报仇而已。
可不管怎么说,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多精英弟子,苍仙派至少五十年内,恐怕要出现青黄不接的现象了。
张天阳拍了拍姜义天的肩膀安慰道“修道之人,能力敌妖魔鬼怪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的。等我们除了这老鬼,也算帮他们报仇了~唉,苍仙派的祖师爷也是一个响当当的大人物,可惜啊,传承数百年,渐渐没落了,到了这一代,还算不错,出了一个枭雄心性的余百川……可惜啊,又折损了这么多弟子~”
姜义天蹲在身,忍住两耳光煽醒高云的冲动,将他驮了起来。
小雨还在下。
没了鬼气阵法的天依旧灰蒙蒙的,按照时辰来算,已经是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了。
姜义天最后转身看了小屋的方向一眼,那里的废墟里,还压着一个年龄尚且还比自己小一些的黄衣女子,是一个让高云真情流露的修道之人。
要说多伤感那是谈不上的,狐死狐悲倒是有的。
跟着这个自称张天阳又不承认自己是天师府天师的道士,走了好一会,才到了南郡城。
似乎是天气不好,城门竟然要关了,守城的士兵开始收队,将门口的桌子都搬了进去。
张天阳急忙小跑过去,拉住一个士兵笑嘻嘻的和对方说着什么。
走近了的姜义天听到那个士兵说了一句“道长,你可别乱跑了,你没看到刚刚数里外一阵电闪雷鸣的,好生吓人,城里的张老儿都说是野兽成精,在渡劫。一旦成功渡过,恐怕这些地方又要雪上加霜了。”
张天阳点头哈腰的道“那是那是,我怎么敢乱跑,就去出去接了一下我师弟而已,诺这不,跟朋友喝醉了。”
士兵走过去,摸了摸高云的鼻息,确认了没有死亡,只是昏睡过去了,也点了点头,就放行了。
路上,姜义天一直闷闷不乐。张天阳回过头来笑道“怎么?想不通我为何对那几个守城的凡夫俗子如此恭敬?”
姜义天点了点头。
以二人的实力,即便是他背着一个累赘,直接御风而行,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城中又有谁能发现?
何必去跟那些人唠叨。
张天阳嘿嘿一笑道“小友啊,你随然道行不浅,但是看得出来,处事不深。我们山上人在山下人眼中,除非是那几个大名鼎鼎的老不死,连皇帝都要以礼相待的人。不然,其余人,大多还是打着算命的幡子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而已。嘿嘿,我等修道之人,别人不敢说,我是清欲寡淡,又何必跟他们计较什么呢?他们也是公事公办,并没有做错,你情我愿,两不耽误。”
姜义天若有所思,张了张嘴,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三人在客栈落下脚步,店小二和掌柜眉开眼笑的跑了过来。
这可是好些天没有见到外来人了,整个客栈都快发霉了。
面对两人热情似火的招待,张天阳老脸一红。
最会看人眼色的掌柜笑道“道长远道而来,失敬失敬,你看,今儿正好赶上我开店十周年纪念日,平日二两银子的客房,一律半价!”
“当真?”张天阳惊喜道。
掌柜大手一挥“做不得假。”
张天阳大喜,当下就要了两间客房!
将高云甩在那阴冷的床上,那家伙只是闷哼了一声,还没醒。
气的姜义天一巴掌就乎上去了。
这一巴掌后,那个书呆子大叫一声,一骨碌翻了起来。
“杀人了!杀人了!快报官……唔……”
没喊两句的高云被姜义天一把捂住嘴,往后脑勺上重重一巴掌,低骂道“书呆子,你想死啊?鬼叫什么?好好看看这是哪里。”
高云挣扎了几下,发现身边的人是姜义天后,慢慢的安静下来,但是眼神中还是透露着惊恐。
姜义天松了一口气,要是惊动了店小二和掌柜的,那就惨了。
那两家伙肯定立马就跑到衙门去,不出一柱香,这里就会被犹如惊弓之鸟的捕快团团围住。
虽然那些家伙人再多也白搭,但是终归是麻烦的。
松开手,姜义天讥笑道“瞧你那怂样,圣贤书上说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呢?”
高云正打量房间,被姜义天这么一说,脸色一红,辩解道“喜怒哀乐,人之常态。为何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消散你可以如此冷漠?那个女子呢?我记得她说过,她是苍仙派的弟子,你知道苍仙派么?我去送信,好歹让她师门的人知道她尸骨之地……”
姜义天静静的听他说完,回了一句“多管闲事。”
高云一愣,而后气的浑身颤抖,下床直视姜义天,颤声质问道“多管闲事?你们江湖人不是都说萍水相逢,拔刀相助么?我救不了她,难道连让她魂归故里的机会都不给她么?”
姜义天看着他,淡淡的道“拔刀相助?你确定不是拔刀相向?”
他前些年,小的时候,跟着师傅走过太多的路了,见过了世间百态,清楚这世间黑暗的一面。
高云死死地捏着拳头“我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也读过书,书上说过的,江湖中人,一诺千金,可轻生死。又怎么会像你说的那般不堪?!!你若是害怕,大可默不作声,我自会自行前往,反正你我素不相识。”
姜义天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出了门,狠狠的将门关上。
下了楼,张天阳笑眯眯的坐在一楼大厅,桌子上摆了三四个菜。见到姜义天,道士招了招手。
“嘿嘿,见你哥俩叙旧,就没打扰。咋的?吵架了?来,喝一口,喝了就没有烦心事了。”
“我跟他可不是哥俩!”
姜义天接过酒碗,狠狠的灌了一口,然后眼神一变,将还剩大半的酒碗丢在桌子上,大声咳嗽,给呛的鼻子眼泪都出来了。
张天阳伸手帮他拍了拍后背,又递过一碗菜汤,笑道“一看小友你就是不会喝酒的,不碍事,呛两次也就好了。来喝碗菜汤润润嗓子。”
姜义天胡乱擦了一把眼泪鼻涕,赶紧又喝了一口菜汤。
滋味一般,不比大师兄做的好,也就和二师兄的水平差不多。
不过此时,这菜汤好比甘露。
姜义天不愿多说,堵着气,也吃不下多少,又将目光看向了那半碗酒。
“酒要慢慢喝才有滋味,小口喝叫情怀,大口喝叫酒鬼~”
张天阳抬起酒碗,碰了一下姜义天“咱走一个?”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这次姜义天学聪明了,学着张天阳小口泯了一口。皱起了眉头,还是辛辣。
“我二师兄曾说过,江湖中人就该大口喝酒,那不叫酒鬼,而是豪情。”
张天阳放下酒碗,点了点头,笑道“这么说也不错,但是,真要大口喝,有几个不醉?又有几人能够清醒?你看过那些青衣剑客么?就是那种一身青衣,腰间挂着宝剑,还挂着一个你这样的酒葫芦的那种,遇到俏佳人时,有些手段的就要拔剑比划几个剑招,没手手段的,大多会立马负手而立,面向江河花束,吟诗一首,要是两者都不会的,那就只管坐地喝酒,面带愁容~可不管哪个,都能引得那些小娘子春心荡漾~~哈哈,我的意思是,你看那喝酒的青衣剑客,可曾大口喝酒?如果是,那岂不是半壶下肚,酒量不好的就要原形毕露?不是的吧?都是一口酒能泯五口。”
姜义天皱了皱眉头“那般做作?那干嘛还要配剑喝酒?我二师兄最讨厌这样的人,听大师兄说,二师兄行走江湖当年,遇到这样的家伙,见一个,揍一个,保证打的他们痛哭流涕,当众哭喊痛改前非。”
张天阳双眼一亮“哟~你还真别说,十年前还真有这么一个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的人如此行事,后来引得不少人跟风。这不,这些年那些装模作样的家伙都见不到了。那个人不会就是你二师兄吧?那可真是性情中人。”
姜义天摇了摇头“我哪知道,那时候我才几岁?跟着师傅到处乱逛,这些都是后来听说的。”
张天阳哈哈大笑,抬起酒碗道“来,咱哥俩走一个。有机会可得介绍你那个二师兄给贫道认识认识,要真是当年那个人,那可是贫道的楷模啊。”
姜义天跟他碰了一下,摇了摇头“难~很难。二师兄从回山后就不再下山了。我家那山,又不准别人轻易上山,胆敢硬闯的,都给二师兄捶个半死,等对方师门掌门老祖登门道歉才能领走。”
张天阳咂了咂嘴“你这二师兄脾气不太好啊~是不是当年惹了麻烦,给你师傅关了禁闭?”
姜义天点头又摇头“谁知道,反正听二师兄说,他是嫌山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不如回山学做菜。”
张天阳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莫不是那个人吧?
姜义天看张天阳偷偷擦了一把冷汗,不解问道“咋了?天热?”
张天阳苦笑着点了点头。
十年前,这天下的江湖上的确是出了一个怪胎。
从出现的时候,就引起轩然大波。
因为那家伙整天就是守在玉龙江边,专揍那些“沽名钓誉”,装模作样之人。
因为剑君传说的缘故,江湖上兴起剑客潮流。
十有八九的剑客都喜欢青衣挂剑,有些还喜欢挂酒葫芦。
之前说那些吸引小娘子的事都是经常发生的。
有些山上仙家的弟子,实力不错的,还会在玉龙江边,挑选人多的时候,御剑过江,保准掀起一片尖叫,留下一段佳话。
结果,某天,来了一个红衣男子,当场放话,谁敢做作就捶谁。
一开始众人都以为是喧哗取宠的,没太注意。
结果当天就有三个卖弄剑客情怀的家伙挨了几拳,当场打个半死。
然后还有一个传闻是蜀山派弟子的男子,对此嗤之以鼻,当众御剑而起,飞到江心。
结果给那红衣男子,一拳打落江中,差点溺水而死。
随后那弟子上了岸,一言不发的离开,不出两个时辰就叫来几个师兄找场子。
双方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个红衣男子一人战六人,任你百般道法,他只以双拳对敌。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六个高手全部趴在地上生气不知……
从此以后,玉龙江再也没人敢御剑过江。
那些个身穿青衣的剑客,更是遇见红衣的人就退避三舍……
张天阳暗自打量姜义天……像……太像了,这性格气质……太像了!
莫不真是那人的师弟?
张天阳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赶紧喝了一口酒压压惊。
张天阳推了推姜义天,小声道“姜小友,明日见了蜀山的那位长老,听我一句话,千万别在他面前提起师门和你二师兄。”
姜义天愣了愣“为何?”
张天阳轻轻摇了摇头“听我的就是了。”
姜义天脸色一冷,道“我桃山一脉,行的正,做的也正。为何不能说?又不是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
张天阳心中一跳,果然是桃山。脸上却不禁苦笑道“不能说啊,你二师兄揍人厉害,可你,估计不抗揍啊~”
姜义天脸色一僵,看向张天阳。
后者点了点头“当年你二师兄不分青红皂白,揍了蜀山五六位弟子,连一个女弟子也没放过……几天后,那蜀山戒律长老亲自下山要抓你二师兄回山受罚,结果……结果也给你二师兄捶的卧床半年……那老家伙性格固执,当时就放出话来,让你二师兄别收徒弟…………你二师兄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徒弟,但是你这个实力不如他的师弟……恐怕得背锅了。”
姜义天脸色铁青的呸了一声,骂了一句不要脸。
最后加了一句。
“明天我就说是你师弟。”
张天阳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如此最好。”
要是一个不慎,让这个小子被揍了,恐怕江湖上又要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毕竟当年那个红衣二愣子的威名,可不是吹出来的。
不然,那蜀山戒律长老,也不会不要老脸的说出那种别让人家收弟子的话。
为什么?还不是知道这辈子自己恐怕不能找回场子了。
张天阳和姜义天喝着酒,思绪万千。
桃山从解封以来,这应该是第二位下山的弟子了,虽然实力不如十年前的那个红衣男子,但是也不容小觑。
第二位弟子下山……莫不是天下又要出什么事了?
张天阳摇了摇头,将思绪甩出脑海,抬头看向窗外的明月。
姜义天低头,看着酒碗中的明月。
………………………………
坠仙之地,一艘飞在空中的云海符舟缓缓而行。
船上有老幼十余人,皆穿白衣服饰。
一名英俊的白衣男子走到船头白衣白发白须的老者身边,恭敬作揖道“长老,来喝一杯酒吧。一路风雨兼程,终于是快到了,放松一下吧。”
白发老者满面红光,点了点头,接过一只玉杯,一饮而尽,然后笑道“诚山,你是师兄,明天一早,就可以带领师兄妹准备了,但是切记,不能提前踏入坠仙之地。我们可你利用这大半个月的时间,好好修正一番,等中原九洲的各大门派弟子都齐聚了,方能一起进去。”
诚山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长老,我们不屑做那种投机取巧的小动作,这次一定让中原九洲各大门派输的心服口服。”
老者点了点头,正欲再交代些什么,突然脸色微微一变,抬头看向前方。
百丈外,一个男人负手而立,站在一只四方青铜鼎上。
老者停下符舟,示意众位弟子别出声,自己则站起身来,双手抱拳,朗声道“前方是哪位道友,再此阻路所为何事?”
站在悬空四方青铜鼎上的男人微微一笑“阻路?你们可是擅闯山门在前啊。”
老者一头雾水,门下弟子更是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老者抱拳道“道友,我等从海上蓬莱仙境而来,一路走的都是水路,何曾闯过贵派山门啊?”
青铜鼎上的男人冷笑道“这坠仙之地就是我门派所在,方圆百里,皆是我山门所在,如今你已过百里之地,还有何话说?”
老者皱眉,心知对方是故意找碴,但又摸不准对方底细,还是耐下性子道“道友此言差矣,据我所知,这坠仙之地乃是一处禁地,别无门派再此,只是十年一开,放各派弟子进去历练。何时成了你的宗门所在地?”
男人放声大笑,好像就是等他这句话,笑声过后,足有半间房屋那大的青铜鼎朝朝着符舟飞来。
“既然如此蛮横,留下性命赔罪!”
老者脸色一变,冷哼一声,手中出现一柄长剑,飘出符舟。
“蛮横不讲理的是你才对!”
剑尖轻飘飘的点在青铜鼎上的一声清响传出数十里。
来势汹汹的青铜鼎,被老者以剑拦下。
随后赶来的男人一掌打在青铜鼎上,一股劲力透过青铜鼎沿着剑尖穿了过去。
老者闷哼一声,变化剑招,一剑挑飞青铜鼎,自身也在空中退了好几步,站稳身子后,看着盯着那个男人,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数十丈外,男人一只手抓住青铜鼎的一足,如同大锤一样举在手中。
“让你死个明白,本王是地府楚江王!”
自称为楚江王的男人拽着大鼎飞来,老者掐了一个剑诀,手中长剑脱手而出,朝着那人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