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昏着,停桐姐姐和冷香就从外间起床,穿好衣裳进来,点了烛台后,把我从睡梦中叫醒,从床上拖起来摁在梳妆台前,替我梳洗打扮。
停桐姐姐拿着罐子要替我抹些滋润肌肤的牛乳膏。
我颇为嫌弃停桐姐姐手上拿着的那罐散发着说不上来的奇怪味道的牛乳膏,往后躲了一躲。
停桐姐姐知道我闻不惯,她耐心劝解我说:“姑娘,这秋来天气干燥,脸上有些起皮了,这牛乳膏味道虽不太好闻,却极好的能养护肌肤,让妆容服帖。”
我摇摇头:“换玫瑰清露吧,这牛乳膏味道难闻也就算了,还起腻。”
冷香在一旁劝道:“姑娘,玫瑰清露效果不及牛乳膏好。”
“唉,那好吧。”我道。
整个过程我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闭着眼睛打着哈欠,任由停桐姐姐和冷香在我脸上用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里的胭脂水粉一番鼓弄,一会替我匀着脸,一会又替我抹着眼角。
停桐姐姐一边拿着青黛一边看向镜子中的我,问道:“姑娘,听闻最近金陵城内,各府娘子姑娘都时兴画先秦长蛾眉,姑娘可要试一试?”
我微微抬了抬眼,看了看镜子里的我,掩嘴打了一个哈欠,摇了摇头:“人人都一样,那多没意思。”
停桐姐姐又问:“还是画远山眉?”
冷香在身后替我用篦子沾着玫瑰露水细细篦着我的发丝,瞧了一眼说:“远山眉显得过于英气凌厉,今天画个秋娘眉吧,更搭姑娘今天的一袭红衣,显得清纯娇怜又温柔妩媚。”
我看着镜子中的冷香,忽而明白了她语中意思,淡淡的笑了笑,对停桐姐姐说:“就依着冷香的意思,画个秋娘眉吧。”
停桐姐姐:“姑娘,可别乱动,仔细画歪了,又得重新匀面。”
“知道了”
停桐姐姐细细帮我画着眉时,冷香同时用玫瑰清露篦完了头发,闻起来,发丝间透着一股清冷的玫瑰花的香味,冷香放下篦子,拿起梳子开始为我盘起了头发。
.......
等了许久许久,在我差点睡着之际,才终于好了。
我睁开眼睛照着镜子,仔细的左右瞧了瞧,真是好看,冷香为我盘了一个凤头清灵抛家髻,在头侧上方簪了两个红梅珍珠流苏钗,在头顶处,簪了两个小的珍珠蝴蝶簪,眉心贴了小巧的梅花妆的花钿,抹了樱桃红的唇脂,耳朵戴了细长的珍珠坠子耳环。
我迅速的换好了衣裳裙衫,正准备出门,冷香拿了一条环形空圆碧玉,碧玉中间一个檀香铃铛,碧玉下面垂挂着三条长长的清玉珠子的禁步过来,要替我系在腰间。
我略微嫌弃的瞥了一眼冷香手里拿着的禁步,阻止冷香说:“这次是去秋猎,简单就好,戴着禁步太麻烦了。”
冷香摇了摇头说:“还是戴着为好,可以压着姑娘的衣裙,省的姑娘难得出府一趟,只顾着贪玩,肆意奔跑玩闹以至于裙角翻飞都不晓得,也好时时约束着姑娘的言行举止和身姿仪态。”
“禁步就像是镣铐,总让我有一种蹲大牢的感觉。”我不高兴的撅了撅嘴,哼了一声,继续开玩笑说:“冷香,你说,你是不是皇后娘娘派遣在我身边的大理寺牢头。”
冷香扬了扬眉:“是啊,姑娘还不快仔细着戴上,小心冷香送你去大理寺一游。”
我耸着鼻尖,轻哼一声,吐吐舌头,略微抬起双手,让冷香替我把禁步系在腰间。
院里传来云裳清亮灵动的声音:“姑娘,夫人已好了,问姑娘还有多久,要准备出门了。”
冷香回话说:“云裳,先去回禀夫人,就说姑娘好了,正准备出来。”
“哎,知道了。”云裳的声音逐渐消失在院子角落外。
“姑娘,晨起天凉露水重,披着披风御寒。”停桐姐姐一边小心的叮嘱我,一边帮我系上了一件月牙白的披风。
我微抬着脖子,对冷香说:“冷香,我和娘亲出门,今晚爹爹忙完公务后要在太尉府和谢韫大人家吃酒,府里一时间没人,你留在府里仔细着点盯着梅香阁,我左不过日暮便回了。”
冷香站在屋子门口,送我和停桐姐姐出门:“知道了,姑娘。”
等我和停桐姐姐走到府门外时,正巧遇到娘亲和停梧姐姐从荷华轩的院门外出来,娘亲和往常一样的穿着打扮,或者应该说,比往常还要删繁去简,只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簪了一支珠玉兰簪,水湾眉,淡粉色唇脂,淡梨面妆,湖蓝的衣衫襦裙,青白色的兰草披风,虽是寡淡了些,却也不失娘亲原本的美貌。
娘亲见到我第一眼,眸光一亮说:“和儿,今日装扮倒是与往日不同。”
我笑着跑过去亲热的挽着娘亲的胳膊,朝着她眨了眨眼睛,嘻嘻一笑献宠似的问:“娘亲,女儿好看吗?”
娘亲一脸柔和,浅笑着说:“好看,和儿最好看了。”
我看向停梧姐姐手里拿着的布包裹,好奇的问:“娘亲,这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娘亲道:“今日娘亲不去秋猎场了,娘亲要去白马寺烧香祈愿,要在梨棠庵清心院里住上小半个月,这里带的是日常换洗物件。”
烧香祈愿府里最近好好的,为什么娘亲突然要去烧香祈愿呢?
我疑惑不解的问:“怎么了?娘亲,是有什么事吗?”
娘亲道:“昨天傍晚从宫里传来消息,皇后娘娘身体抱恙,去不了秋猎行宫别院,将由张贵妃替代皇后娘娘行主礼。皇后娘娘去不了,我也不去了,我就去城外孤山南边的白马寺替皇后娘娘祈福。”
“原来是这样,皇后娘娘她没什么大碍吧?”我问道。
娘亲道:“太医问诊过了,只是说皇后娘娘过于劳累,又因心思郁结,导致气血不畅,需要养息半月余。”
“哦”
听到皇后娘娘没什么大碍,我这才放下心来。
娘亲的马车行在前面,我的马车跟在后面,我和停桐姐姐一起坐在马车内,桐姐姐掀起车帘,目光流转,不停的看着车外街道上的繁闹人群。
我却丝毫没有心思欣赏车外风景,一心想着皇后娘娘生病一事,皇后娘娘病了不能来,便由张贵妃越俎代庖,带着金陵城内一众世家公子和夫人小姐们举行秋猎之礼,那那座行宫别院里岂不是只有张贵妃这个最高主位。
那我还真是有点头疼,我一向和张贵妃和她的子女不和,她又因我是皇后娘娘的内侄女,看我十分不爽,只怕此去,好戏连连不断。
停桐姐姐放下帘子,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了许久,忍不住问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是哪里突然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
她拿出旁边放置的食盒,打开,捧出一碟蜜饯果子递到我面前,笑嘻嘻的说:“姑娘,吃点你最爱的蜜饯果子吧。”
我拿了一颗,塞进她的嘴里,道:“停桐姐姐,待会到了行宫别院,眼睛放尖点,尽量避着太子和萧兰心,遇上他们可麻烦了。”
停桐姐姐边吃着蜜饯果子边笑着说:“姑娘还记着几年前的事啊?你们已经三年不见,大家都长大了,说不定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不似从前那般讨厌了。上次和冷香出府买东西,正巧遇上太子太傅上官大人家三姑娘身边的丫鬟玉钟,玉钟说太子殿下最近在太傅处不仅勤奋问学,长相还十分的俊美......”
不提起从前还好,一提起来,我又想到从前那些事情,想起太子萧渊和萧兰心的讨人厌面孔,我都忍不住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正所谓狗改不了吃屎,萧兰心那副仗势欺人的狗样子,估计是改不了了。
至于萧渊,不知道还似不似从前那般爱告状?还似不似从前那般霸道,自认为天下好物件都是属于他父皇和他的?
我见停桐姐姐吃的正香,我灵机一动,连忙打趣她说:“停桐姐姐,你若是觉得太子殿下长相俊美好看,我便把你的奴籍还给你,你去太子殿下的东宫好了。”
“咳咳”停桐姐姐差点被我的话吓得被蜜饯果子噎死,喝了好大一口水,才缓过劲来。
她咳得满脸通红,眼角含着点点泪光,道:“姑娘,你还是莫开玩笑了,这辈子姑娘在哪停桐边在哪,停桐若是离了姑娘,跑去伺候太子殿下,还不如死了。”
我赶忙又拿起一颗蜜饯果子塞住停桐姐姐的嘴巴,感动的说:“呸,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我说:“你和冷香,我们三个要一辈子在一块。将来,我若出了府,你们便要跟着我去,到了岁数,就为你们许配人家,成亲生子。”
停桐姐姐被我说的脸一红,嚼着蜜饯果子转头看向别处,娇羞低声道:“姑娘,停桐才不想嫁人呢,只想一辈子陪着姑娘。”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侧脸抬头微微掀起帘子,看向了窗外喧闹的早市。
停桐姐姐和冷香,自幼和我一同长大,虽是贴身侍婢,却如同我的亲生姐妹,我怎会舍得她们一辈子不嫁人呢?将来,我一定会替她们两个寻清白人家,即便不住在府里也要在府外最近处寻个院子住着,时常同我来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