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行曾经协助官府破获不少盗窃案,衙门上下对他非常友好,哪怕是今天落难,也没人冷言冷语,虽然前途未卜,这小小的善意让他心里稍安。
不多久,当日代表韶城出赛的几名年轻男子再次相聚,几人以欧阳胜辉为首,讨论如何应对目前困境。
叶孤行对欧阳胜辉外的两人并不熟悉,此刻他们两人忧心忡忡地说个不停,但话里没什么营养,大多是一些怨天尤人的感叹。
相比之下,欧阳胜辉的表现就淡定得多,毕竟跟着两位镖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大场面,明白越是紧急的场合就越要冷静处理,见叶孤行一直没有怎么说话,问道:“小行,这里没有外人,你收集到什么消息或对现况有什么看法的话,不妨说出来听听。”
叶孤行心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叹了口气说:“我简单说说收集到的消息吧!第一,这次征兵的百长是由赌坊的胡索信指引到武馆的;第二,百长接受了胡索信的贿赂;第三,胡索信在上次的比赛中坐庄输了钱;第四,这个百长没少依靠征兵敲诈勒索钱财,对象大多是富贵人家。”
欧阳胜辉点点头:“这么看来,征兵不过是个幌子,钱财才是那个百长目的。”
此时,擅长缠蛇手的高进提出疑问:“可是我们都不能算是富贵人家!”
欧阳胜辉担忧道:“麻烦就在这里,我们四人明显被差别对待,若只是钱的问题倒不难解决,万一要用我们应付上头交待的某些特别任务可就难办了。”
善用长剑的李存孝哽咽道:“那可如何是好,哪一种都不是我能处理的,难道真要去为国捐躯?”
欧阳胜辉安慰道:“放心,武馆的长辈不会坐视不理的。”
叶孤行眼睛一亮,问:“不知前辈们有何对策?”
欧阳胜辉小心打量四周,示意大家靠拢过来,小声道:“伯父在我出门前就突然说要出趟远镖,而毛客峰馆主也一同出行。能解决事情的除了钱,还有更好的办法,比如拳头。”
欧阳胜辉点到即止,但几人都心里有数,总算稍微安定下来。
叶孤行忽然问:“那百长没有为难青姐吧?”
欧阳胜辉冷冷道:“他倒是想,但伯父已把大姐送去沙城,他找不着人还能怎么着,毕竟征兵是男人的事情。”
高进忿忿不平地骂道:“胡人烧杀抢掠固然可恶,但朝廷养的这群白眼狼更加该死。”
欧阳胜辉深有同感:“若非如此,我们千万汉人岂会被区区几十万胡人杀得血流成河,数度南迁,将北方沃土拱手相让?”
日落月升,被送到衙门的新兵越来越多,随后一辆辆马车把他们陆续送到城外兵营。
夜色渐深,在韶城最红的青楼中,百长意犹未尽地遣走怀中美女,对酒席对面的胡索信道:“胡公子,时间不早,我该回城外营地驻守免得滋生意外。白天走访的武馆有几个硬茬子不好对付,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
百长脸色忽地变冷,将手中的杯子狠狠地往桌上一拍,直勾勾地盯着胡索信。
胡索信被看得心里发毛,暗骂这个百长贪得无厌,但眼下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恭谨道:“胡某思虑不周,我为大人准备了一份大礼,明天就能送到兵营里,定当不让大人失望。”
百长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亲热地拍拍胡索信的肩膀,笑道:“好!不枉老夫专门为你跑这一趟,要知道老夫平日是不会来这种偏远小镇的。”
胡索信连忙致谢,恭敬地将百长送出门。
初春的深夜格外寒冷,韶城里的百姓大多早早入睡,但城外十里远的兵营却灯火通明,简陋的兵营因为一批新兵的加入而格外吵闹。
百长满意地看着这批养尊处优的新兵,大声吩咐:“赶紧让他们把衣服换了,明日开始先让他们原地操练一周熟悉日后的生活,不用特别照顾,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手下们明白百长的意思,都心照不宣,所谓的原地操练不过是吓唬这群公子哥,让他们屁滚尿流地跟家里要钱赎人,没钱就得乖乖上战场,这几个月都是这么过来的。
百长随意巡视一周后,早早回到帐篷,闻着手中残留的胭脂余香,陶醉地自言自语:“等征兵完毕,我该辞官回家过些安稳生活了,这几个月存下来的银子够我花几辈子。”
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多少银子?拿出来我帮你花,这事我在行!”
百长暗道不好,常年在战场厮杀的他并没有慌张,第一反应就是矮身向前翻滚,想以最快的速度走出帐篷。
但身后之人没有让百长如意,一只手掌似缓实急地拍在他的肩膀上,顿时半边身子都变得酥麻无力跪倒在地上,这时百长才看到偷袭之人的模样,对方是一个虎背熊腰的蒙面人,其后还跟着四个黑衣人。
小小帐篷藏着这么多外人而军中一无所知,怎么想都是大难临头的征兆。
百长沉声道:“各位夜闯兵营是何意?莫非想造反?”
为首的黑衣人玩味道:“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我可戴不起!你贪污了这么多钱,有资格代表国家吗?”
百长大声怒叱道:“胡说八道,知趣的就速速退下,现在还来得及,否则我一声令下,营中将士会将你们碎尸万段。”
黑衣人不紧不慢地道:“我耳朵不聋,说这么大声是想通知外面的人吗?可惜附近的看守早被我几个朋友送入梦乡了。”
百长色厉内荏道:“你们有何目的,不妨直说,万事好商量。”
黑衣人:“刚才不是说了是来帮你花钱的吗!乐于助人是我辈的行为准则。”
百长松了一口气,道:“好说,那边柜子里藏着我所有的积蓄,你们不妨拿去。”
黑衣人并没有动身,自有人代劳,不一会儿身后的同伴不满道:“有两万银票以及一些零碎,不够我们花啊!”
黑衣人哂笑道:“老虎不发火,你就当老子是病猫是吧?”
话毕,黑衣人随手拿过一件衣服塞到百长嘴里,抓着百长的右手手腕用力一捏。
咔擦一声,百长趴在地上痛得死去活来,喉咙发出呜呜的哀嚎,受伤的手腕无力地垂下,骨头被黑衣人捏碎,右手完全废了。
“反正你也要辞官,这只手留着也没用,我先帮你废了,也好有辞官的藉口。”黑衣人笑道,周围的同伙也随着笑了起来。
眼前的这伙歹人心狠手辣,出手毫不留情,百长心生惧意,颤声道:“各位好汉,有话好说,我还有点积蓄放在席子底下和那边的盔甲里,这些真的是我全部家当了。”
黑衣人们陆续搜出一沓沓银票,盘点过后总共有十二万两,有人失笑道:“加起来确实够我们这辈子花了,谁说当兵没有出路的。”
“这钱我们会帮你花完的,就跟先前说好的一样,你不用操心。现在说说你近日做过什么好事吧,最好老实点,不然,呵呵,你懂的!”虎背熊腰的黑衣人盯着百长的左手,意味深长地道。
百长浑身一个激灵,老实地把这几天做过的事情一一道来,连调戏良家妇女的事都没敢隐瞒。
这百长并非一个鲁莽之人,他花了八个月时间,顺利地在南海郡完成八个县城的征兵,每到一城他都会事先打听消息,错开有权有势的人家,就算偶有出错也会立马赔礼道歉,所以征兵的事情一直很顺利。
越往南下,城市规模越小,权贵人家也越少,百长的胆子越来越肥,行事越加肆无忌惮,为此他搜刮来不少好处。
征兵也是有任务的,之所以有特许强行征召令,是因为安西将军桓温想得到一支由武者组成的亲军,马前卒哪里都有,但能当成亲兵培养的武者很难招徕。
恰在此时,胡索信传讯说韶城有大批年轻高手在比赛中大出风头,而且韶城地处偏远,只有一些芝麻绿豆的小官,又没有豪强大地主盘踞,可以放心征兵不怕得罪狠人,这样的机会百长岂能错过?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召集回来的新兵都在外面营地,除了、除了少数几人外。”百长说到后面欲言又止。
虎背熊腰的黑衣人沉声道:“那少数几人是谁,他们现在在哪里?”
百长吞吞吐吐道:“具体名字我也记不得,是胡索信给我的名单,据说都是之前比赛中表现优异的选手,胡索信还提议我尽早送走他们,免得你们、不,免得那几人的长辈上门阻挠。”
能够率领百兵的人自然不是笨蛋,这位百长多多少少已经猜到黑衣人的来历,但现在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以免被杀人灭口。
黑衣人没有把百长放在眼里,懒得揣摩他的小心思,冷言吩咐道:“不管你把他们送去哪里,明天午时要一个不落地送回去,否则,你趁早让手下帮你准备好棺材吧!”
黑衣人说完后,不等百长的答复,带着同伴大摇大摆地走出帐篷,留下百长躺在地上独自呻吟。
三更半夜,胡家宅邸里的一所别院灯火通明,几个下人来回走动,盘点物资。
胡索信气呼呼地道:“这个百长贪得无厌,该死!他一句话就要我把多年的珍藏变卖换钱,还得乖乖把银两奉上。”
“公子何必跟那匹夫计较,这些银子没有白花,既能结交一位有权的官人做靠山,又能给城中的富商一个下马威,以后韶城谁人见到您能不礼让三分?胡家还有哪位公子敢与您争宠?”说话的男子卑躬屈膝极尽谄媚,正是叶孤行的旧识张土。
胡索信颇为器重张土,在一帮庸碌的下人里面,像张土这样有见识又有独到见解的并不多。
张土此人擅长阴谋算计,与胡索信一拍即合,就算他上次错估叶孤行的实力,也没有因此而受到冷落。
胡索信得意地道:“此番能成功立威,你功不可没,放心跟着我,不会亏待你的!”
张土兴奋得满脸通红,正要拍马屁表忠心,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可惜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