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三年过去了,十六岁的叶孤行已不是当初的那个矮瘦少年,如今身高已达五尺六寸,身材虽不甚魁梧但还算健硕,脸庞清秀中略显稚嫩,一双灵动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精神。
“小子,今天的饭菜怎么这么斋,别说肉了连毛都没看到一根,还怎么吃啊!”铁算盘拿着筷子左挑右拣半天,就是不夹菜。
自从于化龙走后,习惯了斗嘴拌饭的叶孤行就把饭桌搬到了黑店不差钱里,适应了热闹陪伴后,又有几人愿意继续孤单度日,这或者就是食髓知味吧!
铁算盘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很快就在美食的诱惑下一败涂地,最后甚至从本就不宽敞的店铺里硬生生地挤出一个餐区,美其名曰贵宾招待区,可三年时间过去了,招待区的客人还是只有他们一老一小两人。
“古人有云,爽口食多偏作病,快心事过恐遭殃。这些斋菜都是徐老夫人特意从山上的天灵寺求下来的,为此没少捐香油钱,不比我们平日的肉食便宜,有很好的养生保健作用。更重要是——”叶孤行话音一顿,故意卖关子。
铁算盘问:“是什么?民以食为天,还有什么比吃的更重要?”
叶孤行搓了搓手:“重要是不要钱啊!厨房这次还难得地大方了一次,任吃任拿,保准管够!”
铁算盘鄙夷道:“我看是徐府上下都嫌弃这些色香味俱无的猪食吧?不,猪食的油水还能多一点!”
叶孤行讪讪道:“你说得有点过了。其实也没这么差,这个豆腐只是稍微干了点,那个白菜盐放少了点,黄瓜火候过了点,菜汤咸了点……”
铁算盘嘲笑道:“你这不说得条理分明,一清二楚的吗?猪食都比这个强!”
叶孤行看着那些被自己不经意间数落了一遍的斋菜,有些尴尬:“这个米饭不错,不生不烂,煮得还行!”
铁算盘不以为然:“煮得还行,就是米太差,又糙又散,没有一点儿饭香味!”
叶孤行编不下去了,不由怒道:“你个老头天天蹭吃蹭喝的还这么多意见,不吃拉倒!”
“还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铁算盘嗤之以鼻,从柜台里拿出珍藏的猪油芥辣酱,放到碗里跟斋菜胡乱一拌,就一股脑地往嘴里塞,三两下就解决了晚餐。
叶孤行看得目瞪口呆:“也给我来一点!”
铁算盘得意地收起猪油芥辣酱,语重心长道:“孩子,天灵寺的斋菜是经过大德高僧祈福的,每一口下肚都是满满的灵气,像我这样吃会辜负你家老夫人的虔诚,作为徐府家丁你可不能学我!”
最后,叶孤行只得在铁老头的嘲笑下硬塞似的结束了晚餐。
这些年跟铁算盘的各种明争暗斗,从餐桌上的争食到赏钱的归属,叶孤行一直落在下风,终归姜是老的辣,不过两人的争斗始终没有停止过,反而有点乐此不疲的意思。
“老头,我过几天要跟随商队出趟远门,跟你请四个月的假!”随着两人相熟后,叶孤行对铁算盘的称呼越来越随意。
铁算盘不以为意:“你一个瞎子跟着能干什么,是要为人摸骨算命给徐府搞创收吗?”
叶孤行:“天冷了,异蛇都要冬眠,我也不好白拿徐府的工钱。况且我在韶城一呆就是六年,也该出去见识一下,我的鬼眼在夜晚赶路和守夜方面还是很好用的。”
铁算盘从柜台里拿出两瓶丹药:“出去走走也好,这里有两瓶丹药,一瓶金创药一瓶解毒药,拿着防身吧!”
在这即将分离的时刻,只对客人热情的铁算盘也没有多说几句保重之类的暖心话,一如两人间的关系平淡如水。
但在两人相处了快四年的时间里真的就没留下什么吗?
或者这就是君子之交,就算短短两三句的日常交谈也能胜过千言万语的刻意奉承。
※※※
三天后,五六十人的徐家车队出了韶城,其中有十人骑着马警戒在车队的前后,他们衣着统一,左臂上绣着一个“平”字,是韶城当地赫赫有名的平远镖局镖师。
徐家商队这趟出行的重要人物不少,有上任家主徐和福、现任家主徐言志以及家主的小女儿徐婉婷。
平远镖局也相应派出了精英护卫,其中还包括了二当家欧阳振威及其大儿子欧阳胜辉。
作为镖局的二把手,欧阳振威不但武功高强、成熟稳重,待人还亲切豪爽没有架子,很受手下敬重。
但平日爽朗的二当家此刻沉着脸来到车队最中间的一辆马车旁,目视前方小声说:“丫头,别胡闹了,快出来,不要打扰徐老爷一家休息!”
欧阳玉青娇嗔道:“二叔,白天很少会发生意外的,我先休息晚上再值班!”
欧阳振威板起脸来:“臭丫头,当初是你死皮赖脸地求我说要出来历练,我才带上了你!镖师不能打扰雇主休息,你到后面车厢跟师兄师叔们一起待着。”
欧阳玉青振振有词:“二叔你就是太死板,镖局业务过于单一是很难在同行中一枝独秀的。我现在是提供陪聊、陪玩、陪吃服务,想着法子拯救镖局于危难之中,提高咱们镖局的竞争力!”
欧阳振威被气得咬牙切齿:“胡闹!哪里学来的歪理,给我赶紧出来!”
见二叔真的生气了,欧阳玉青赶紧搬救兵:“二叔别生气啊,会伤肝的。这是我跟徐爷爷学习经商之道后研究出来的,我在这里不会打扰大家的,小婷你说是不是?”
徐婉婷抱着欧阳玉青的胳膊笑道:“旅途这么长无聊死了,没有青姐姐我会被闷死的,欧阳二叔你就让她陪着我吧?爷爷你也来帮忙说情!”
徐老爷子徐和福在孙女可怜巴巴的眼神中很快举旗投降,吞吞吐吐地对欧阳振威道:“这个,那个,二爷能不能让小青多陪我们一会儿,我们都挺喜欢这乖巧的女娃。况且,你也看到,婷儿她、我、唉!你懂的!”
徐言志看不过眼:“婷儿你别胡闹!镖师有镖师的规矩,小青是出来历练不是陪你玩的,你要是无聊就回府里去!爹你也真是的,都这么大的人还陪着这丫头出来胡闹,家里没人主事要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如何是好!干脆一起回去好了!”
徐和福心知理亏,但自从卸下家主责任后他就不怎么在乎脸面,撒泼道:“看老头子年纪大开始嫌弃我是不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徐言志不好直接违逆父亲,苦口婆心道:“业儿经验尚浅,留他一个在家我不放心,我才想让您回家坐镇啊!”
徐和福不以为然:“玉不琢,不成器!谁还没有第一次,谁还没有做过错事?你年纪不小了,再不加紧培养,等你以后有了孙女就没时间带了!好了,我肚子饿了,欧阳镖头也进来一起吃吧!”
车中徐言志和车外的欧阳振威只好放弃赶几人回去的念头,悻悻地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徐和福、欧阳玉青和徐婉婷三人相互做起了鬼脸,以一种张牙舞爪的沉默庆祝战斗的胜利!
一旁的徐言志把头埋得更低了,来个眼不见为净。
七天之后,车队离开了人烟聚居之地,来到了深山里的一片荒地之中。
欧阳振威大声吩咐:“今天的行程到此为止,大家准备安营生火,今晚就在野外过夜!”
“啪!啪啪!“
徐婉婷抱怨道:“哎呀,这里好多蚊子啊!”
徐言志趁机教育女儿:“现在你知道爹爹赚钱不容易了吧?以后要孝顺父母,不要调皮捣蛋了!你今年十四岁快到婚配年龄,上次到何府见过的三少爷一表人才,行止落落大方,我看他对你颇有好感,你们私下可以多多交往,日后未尝不能成就一桩好事。”
“亏你这么大的人连驱蚊之法也不知,青姐我们去找点艾草熏蚊子去!”徐婉婷翻了个白眼拉着欧阳玉青快步走开。
徐和福老爷子摇摇头:“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徐言志:“还不是爹你把她宠出来的!”
“哎吆,这里的蚊子真大,我记得车上有备着艾草,我去找找看。”徐老爷子一溜烟地跑掉了,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七旬的老头。
徐婉婷带着欧阳玉青来到一辆拉货的马车前,大喊:“小行,天黑该起床了!”
“婷姐,有事吗?”随即车里跳下来一个男子,正是昼伏夜行的叶孤行,他年纪比徐婉婷大两岁,现在也比丫头高了半个头,但可能是自小习惯了,两人一直以姐弟的身份相处。
徐婉婷道:“我们准备出去探险,你说你从小在山林里长大,现在就是看你道行深浅的时候了!”
这时,欧阳振威从一旁走了过来:“今晚你们哪儿都不能去,快回去营地好好呆着,我找小行有要事相商。再说一遍,今晚不能乱跑,小青你要看好婷儿,这是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要是连这个做不好,以后别指望我带你出来!”
欧阳玉青见二叔如此郑重其事,不敢顶风作案,认真道:“二叔放心,我会看好她的!”
待二女离开后,欧阳振威跟叶孤行低声交谈起来,不时转头看向其他镖师,又或是手指远方,也不知道平远镖局的大镖师能跟一个毛头小子商量什么。
月到中天,清冷的月华把驻扎在荒地上的营地照得一清二楚,但也仅限营地周围的那一小片区域,稍远处的密林郁郁葱葱把黑暗包围得密不透风,深秋该有的虫鸣鸟叫也稀稀落落,似是有什么洪水猛兽蛰伏其中。
之前还喧闹着的徐府众人相继安静了下来,终究是舟车劳顿了一整天,旅途的疲惫很快将他们拖入了梦乡。
“嘿嘿,今晚有热闹看,我们要坚持一下不能睡着!”
黑夜里两个娇柔的身影在窃窃私语,深秋的凉意也无法平息她们躁动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