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场前生怕自己出洋相,可千算万算,夏晓北没算到自己会在最后一节掉链子。
婚礼视频自然没有错过这一段,宋以朗才说完“我爱你”,她便接口“我恶心”,戏剧性的对白,每看一次,夏晓北都要乐一次。
“夏晓北……”宋以朗神出鬼没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升起,夏晓北直接向后仰面,满脸笑容不收:“你回来得正好,正好重温精彩片段。”
视频里的宋以朗抱住晕菜的夏晓北,吓得脸色煞白,视频外的宋以朗盯着偷笑的夏晓北,恨得面若黑锅。
“妈妈。”刚被宋以朗从学校里接回来的小康瞅准两人沉默之时才出声,夏晓北的注意力马上转移,朝他招招手。
宋以朗关掉婚礼视频,眼瞧着小康马上要扑进夏晓北的怀里,他的心肝颤了颤,忙不迭佯装沉稳地开口提醒:“小康,你该写作业了。”
这一招显然对勤奋好学的小康向来特别管用,几乎是立刻让他忘记了母亲的温柔怀抱,转而乖乖掏书包拿文具。
宋以朗长吁一口气,夏晓北无奈地嗔他一眼,宋以朗只当作没看见,重新选了张给夏晓北选了节目后,才脱下外套,“我去做晚饭。”
目送他进了厨房,夏晓北翘了翘唇角,转回头时,瞥见播放着的胎教视频,她的唇角禁不住重新往下捺。
忙活一阵之后,宋以朗再抬头时,客厅里,小康仍然安安静静地埋头写作业,而本该窝在沙发里的人,貌似不见了踪影。
心下一紧,宋以朗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来看到夏晓北歪过脑袋睡着了,他紧着的心霎时舒了舒。
睡在沙发上,终归是不好的,可是她自从怀孕后,睡眠特别浅,稍稍一点动静就惊醒。宋以朗皱眉犹豫许久,还是选择走上前,轻手轻脚地想将她抱起。
所幸,约莫察觉到怀抱的熟悉,夏晓北只是将脸埋进他胸膛,任由他动作。
抱着她上楼前,见小康盯着他们看,宋以朗略带窘意地轻轻摇头,小康会心一笑,埋头继续写作业。
……
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夏晓北才动了一下,身边的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比她更快开口问道:“饿了吗?”
说话间,床头灯盏打开,房间里的光线柔暖橘黄。
夏晓北偏过脸来,宋以朗搂着她的肩倚在床头,垂落的视线显然惺忪。
“不饿。”夏晓北抚上他的脸,不由愧疚,“又把你吵醒了。”
这一胎怀得艰难,她的妊娠反应亦特别强烈,而她难受,宋以朗也比她好受不到哪里去,鞍前马后地伺候,好不容易熬过头三个月,她渐渐圆润起来,他倒是瘦了不少。
“真的不饿?”宋以朗按住她的手,确认一遍。
“不饿,先别忙活。”夏晓北摇了摇头——不用想也知道,厨房里一如既往地温着吃食,随时随刻为她准备。
不过……
夏晓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里也有些奇怪——她如今一天要吃好几顿,傍晚胎教视频无聊得她直接睡过去,明明没吃晚饭,现在却不怎么饿。
欣赏着她脸上的困惑,宋以朗的嘴角飞快地划过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随即将她拉起一些靠进他的怀里,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覆上她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一些。”
睁眼说瞎话。他每个晚上都摸,哪里能感觉到变化?
夏晓北翻了翻白眼,把他的魔爪推开,“你不让我抱小康,我也不让你摸肚子。”
宋以朗很不高兴地辩驳:“小康年龄还小,每个轻重,要真让他撞进你怀里,伤到了怎么办?”
“喏,暴露了吧?”夏晓北扭头指着他的鼻尖笑得得意,“果然,最关心的还是孩子。”
宋以朗一把揪住她的手指,挑挑眉,蓦地转开话题:“爸妈今天来电话,说要把你接去临市。”
闻言,夏晓北上一秒还得意的脸,即刻垮下来。
婚礼当天昏倒查出怀孕后,宋钲和蒋燕就认为宋以朗白天要上班照顾不周,想将将夏晓北接去临市。宋以朗哪里会同意?硬是用实际行动驳回了二老的提议。
二老也不甘心,在南城扎根住下来,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夏晓北真真是感受到什么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好不容易才在半个月前将人打发回去,没想到他们再次重提旧意。
“你、你不会同意的对吧?”夏晓北不免有些紧张——她当然不是讨厌二老,只是他们的宠爱方式,偶尔也有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时候。
宋以朗掏了掏耳朵:“他们不敢打扰你,所以一天好几通电话来轰炸我,我也不晓得可能哪天耳根子就软了……”
呸!谁的耳根子也没他硬!
一瞅见他这副德行,夏晓北便反应过来他又要给她下套,才不会让他轻易得逞,转而就变了口风:“唔……其实爸妈说得也对,你总是要家里公司两边跑,还有小康的事情要操心,着实对我照顾不周……”
“夏晓北……”
“还不如爸妈关心我……”
“夏晓北,你的皮又痒了是吧?”宋以朗阴恻恻地咬牙,双手无意中滑到夏晓北腰间的敏感部位,夏晓北条件反射地霍然躲开。
动作有些大,不知怎么搞的,小腿猛地一抽,疼得她禁不住呻吟。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咋咋呼呼的毛病!”宋以朗的恼怒基本上是同一时间爆出来的,手上已然揉着她的小腿帮忙顺筋,一边顺,一边看着夏晓北的金豆子啪嗒啪嗒直掉。
怒目瞪泪眼,半晌,水龙头闸子越开越大,宋以朗越来越气弱,拧着几欲皱成山丘的眉头抱怨:“你再哭下去,容易把你爱哭的毛病遗传给他的。”
“那也是被你给惹的。”夏晓北抽出两张纸巾狠狠地擤了把鼻涕,指着自己的肚子:“你跟他道歉。”
宋以朗的脸应声一沉,随即看到夏晓北眼眶里有新一波的水光蓄势待发,默了一默,只得硬着头皮嘀咕:“行,我不该凶你。”
夏晓北立刻破涕为笑,抚着肚子道:“宝宝,粑粑知错就改,咱们一起给他手动点赞。”
粑粑?
宋以朗的嘴角猛地抽搐,“请讲标准的普通话,谢谢。”
“哪里不标准了?”夏晓北笑眼眯眯,“对吧宝宝,‘粑粑’是很标准的普通话。”
宋以朗:“……”
……
女人生孩子,等于是到鬼门关前走一趟,夏晓北早年流过一胎,如今又恰好跨在三十岁的门槛上,所以从怀孕之初,她的身体就牵挂着所有人的心,何况,产检的时候医生还警告过,夏晓北的骨盆狭窄,顺产的可能性非常小。
宋钲没有忘记,当年夏晓北的母亲文沁,正是骨盆狭窄导致的难产。都说母女的体质特别容易遗传,这件事无疑又给大家的心上加了一层锁。
越临近预产期,大家越紧张,反倒是夏晓北和宋以朗夫妻俩,比外人都要淡定无异。
夏晓北是否真淡定,Joe不清楚,他清楚的是,自家老板的淡定完全是装出来的。
表面上对宋钲和蒋燕的求神拜佛嗤之以鼻,可背地里却让Joe把南城大大小小的寺庙全部帮他找出来,而后他做了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也是因为对夏晓北的不放心,别人家的孕妇通常是宫缩和破水后才去医院待产,夏晓北却夸张地在预产期前一周就住去医院。
而实际上,她是在超出预产期两天后的半夜里,才进的产房。
产房外很安静,因为这份安静,所以宋钲躁动不安的来回踱步声特别清晰,偶尔重新坐回蒋燕身边,没几分钟又站起来。
宣婷等着等着就靠在Joe身上睡着了,Joe搂着宣婷无法动弹,关切的目光时不时瞟向宋以朗。
不知为何,宋以朗坐在距离产房门口最远的地方。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两脚平行地摆放,双手按在腿上,表情看起来同往日无异,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墙,似乎陷入了回忆。
Joe猜测得不错,宋以朗确实陷入了回忆。
他先是回忆起了他和夏晓北的第一次见面。他十三岁,她十岁。
那是一段很模糊的记忆,留在记忆里的也只有两个印象。
第一,是她的模样。
并非是她花容月貌令人过目不忘,也并非是他故意记着。而是因为,夏晓北从小到大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至少从外形来看,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比十岁时长开些罢了,标志性的长发飘飘,十几年如一日。
第二,他很讨厌她。
蠢得要命的一个丫头,连他人的脸色都不懂看,硬要凑到蒋燕面前张口闭口一句“阿姨”,自以为喊得亲热,自以为讨得所有人的欢心。偏偏大人们还提及娃娃亲一事,只让他加剧对她的厌恶之情。
其实,她当时也察觉到他对她的不喜吧?否则为何,她对所有人嘴甜,独独不来热脸贴他冷屁股?
宋以朗禁不住勾了勾唇角——不过没关系,到最后,她还是主动贴上来了。
紧接着他回忆起的是,他们当初领完证的头天晚上。
原本陌生的两个人,突然睡在同一张床上,他知道她的紧张和害怕,所以他并没有碰她的打算。然而,她却一直翻来覆去,吵得他无法安生,想着反正两人的关系已然铁板钉钉,又都睡不着,与其浪费时间,不如把事情办了。
然后……
宋以朗再次勾了勾唇——然后,不足为外人道也。
虽然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她,但他从未如宋钲所说的那般打着鬼主意日后和她离婚。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即便他们没有感情基础,也完全可以相敬如宾地一起过下去。
他没料到只是,她竟然会走到他的心上。
在那三年的光阴里,静静地,没有一点声响地,一直走到他的心上,扎根,发芽,最后成长为参天大树,再也拔不走。
“出来了出来了出来了!宋总出来了!宋总出来了!”
Joe的声音在这时打断了宋以朗的思绪。
“什么宋总出来了!是护士出来了!”宣婷忙不迭提醒,Joe连忙打了打自己的嘴巴改口道:“对对对!宋总,护士出来了!”
闻声看去时,宋钲、蒋燕、Joe、宣婷四人都围上前去,宋以朗放在腿上的拳头紧紧地握着,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听着护士笑着道:“恭喜,女宝宝,六斤四两。剖腹产很顺利,母女平安。”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感谢佛祖!”
“谢谢!谢谢护士!”
“女宝宝女宝宝!哈哈,我就说晓北怀的是个女娃嘛!”
“她们人呢?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她们?”
“……”
四个人七嘴八舌地各说各话,而宋以朗的脑中只不断回旋着护士的最后半句话。
很顺利……母女平安……
拳头慢慢地松开,宋以朗觉得他明明还没开始笑,可是唇角已经自动弯出了弧度。
够了……够了……这样就够了……
“欸?宋总,你怎么还坐那?怎么不过来?待会儿要接晓北和宝宝出来啦!”Joe最早发现宋以朗的缺席,兴冲冲地跑到宋以朗面前唤他。
宋以朗并没有马上起身,依旧一动不动,只是表情有点古怪,看着Joe,窘迫地小声道:“你、你扶我一把,我的脚,我的脚麻了……”
Joe愣了一下,没有放过嘲笑宋以朗的机会。
坐着都能腿麻,他是得有多紧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