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嘉看了一眼已经跑得很远的两人,他们速度很快,转眼之间只剩下了背影。牟嘉大声道:“我们刚才已经遇到过鱼父他们,之前我的判断就是楚军不会舍近求远,从杨梁这边打过来。现在我的判断依旧如此。邞这兄,我想你肯定是经历过战争的人,你说说看,刚才那两个人象从战场上跑下来的吗?”牟嘉面向邞这,点头微笑,他似乎早已看出了邞这身份的不寻常。邞这想了一想,摇头说道:“要是真从杀人战场跑下来,普通人的惊慌失措,绝不是这个样子。不过……”,邞这有些迟疑。
“不过什么?”牟嘉微笑着鼓励邞这说出他自己的看法。
“看他们的样子,倒有点象望风而逃。”
“哄”的一声,大家笑了起来。庐馆里大部分都是数不近这个商队的人,经过一天的磨合,基本上也比较熟了,互相之间也比较随意。很明显,邞这好像还持保留意见。看来,邞这在面对恩公,实力远比他强大的人面前,依然可以独立思考,有着自己的想法,这份冷静绝对是可以点赞的。
此时整个庐馆里“嗡嗡”作响,仿佛茅坑里激起了一堆苍蝇。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楚国打过来的可能性起来。牟嘉依然坚持楚兵不会从杨梁那边打过来,并且说出了自己的理由。牟嘉因为前面曾经大显身手过,此时已是商队的精神领袖,他一说话,大家都不自主地往上靠,象邞这那样能独立思考的人,还真不多。经过牟嘉的一番点拨,现在每个人都变得比姜太公还高明。这个说:“我就不信,真要是楚兵打过来了,那两个人还有闲心停下了跟我们说话!”那个又说:“就是,我看那矮子贼眉鼠眼的就不是好东西,肯定是想把我们惊走,好趁火打劫。”所有人讨论的主题都是偏向于楚国人是不来的,不管有理没理,每个人都找出各种理由给自己壮胆。因为,此时此刻,没人希望楚军就在前面。
就在庐馆里人声鼎沸,物畜喧哗的时候,突然从南面的官道上,又来了几个人。看穿着打扮就是贩夫走卒,普通老百姓。这几个人面带惶恐,嘴里呼喊着:“快跑呀,楚军打过来了。”
这下整个庐馆里的人都吓呆了,没有人再敢说这是假消息了。因为这几个人根本都没有停歇,一路沿着官道往商丘方向跑去了。显然是商丘的人,去给家里人报信了。庐馆里的人“呼”地都站了起来,有几个胆小的,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牟嘉双眸紧锁,他双臂抱胸,用一只手托起了下巴,来回踱了几步。忽地,牟嘉抬起了头,朗声说道:“诸位,这烽火……”,牟嘉话音未落,正南方的官道上,“呼啦”地涌出了一大片人,挑扁担的,抱鸡牵羊的,赶牲口的,各色各样的人都有,打头的一人跑得还特别快,一边跑还一边喊:“不好啦,快跑啊,楚军打过来啦!”邞这一看那人竟然认得,是那个昨日在街上和牛“顶牛”的“倔怂”费疾。
这下众人再无疑虑,牟嘉的形象再高大也不好使了。庐馆里好象“嗡”地一下又飞起了一大蓬苍蝇,不过,这次好像是厕所里的屎被端走了,苍蝇都没命地往外飞,再也没有人讨论、分析楚军是不是真的来了。大家手忙脚乱地赶紧收拾东西逃跑,那边的一群人也很快跑过来,两边的人都汇合到一起了。哎哟,这下可好,上百号人混杂在一块,哭爹喊娘的,乱七八糟,差点没把庐馆给拆了。更有些作恶之人,暗地下绊子,趁乱拿别人东西。但此时候逃命要紧,人越乱越心慌,哪里还顾得了那些许财物,丢就丢了吧,大家都象无头苍蝇一样乱飞。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嗨,这里有条小道,跑得慢的,赶紧从这里逃啊。沿着大道走,你们肯定跑不过战车啊。”众人一听有理,赶车的、牵牲口的、抱家禽的、带小孩的等等,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往东边的途畛跑去了。
数不近、邞这他们也是灰头土脸地跟着人群跑向了山谷中的小道。战车都是马车,数不近他们都是牛车,牛车怎么能跑过马车,所以数不近他们没得选择,唯有跟着众人往小道上跑。
这回邞这亲自驾车,他的车上人多,而且都是女眷。牟嘉只能铁青着脸,跟着邞这的车子一路小跑,一张俊脸颜面无存。英雄被打脸也没办法,形势比人强。数不近则带着无良在前面开路,可叹所有的老百姓只恨爷娘少生了两条腿,没命地朝前狂奔。由于道窄人多,经常有碰撞,各种抱怨声夹杂牲口声此起彼伏。
数不近赶着牛车也不能跑得很快,还得拉着点,毕竟道很窄,怕牛踩到人。无良坐在数不近的车上比较悠闲,不操心还净说风凉话,“嘿,真是高士啊,又是绕道啊,又是烽火啊。哎,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早知有时间听他放屁,我们都跑下二里地去了,还用在这里被这帮土鳖绊脚。”数不近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从反驳,只得尽量赶车。费疾一头雾水,嘟了大嘴唇嚷道:“无良,你又说什么屁话呢,你说谁是土鳖?你出来干嘛,是不是想敲我们这位小老弟一笔?告诉你,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要想打歪主意,必须先过我这一关。你看什么看?怎么,不服?不服我们下去比划。”说着就象动手拉无良。费疾还真是个二货,倒哪里都是横着的,只有人让他,没有他让人的,流氓头子也不行。无良知道费疾勇猛,又是个愣头青,暗自思忖,自己以前也没跟他有过什么冲突。于是眉头皱了皱,朝旁边躲了躲,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一边玩去,别跟我说话,你烦不烦。”
费疾是个自来熟,他瞧着数不近眼熟,也不跟人打招呼,直接就跳数不近车上了。他此刻跟无良叫板,一来是彰显身份,二来也是间接向数不近示好,那意思无良敢欺负你,我来替你出头。费疾是城里人,当然认识无良这个大混子。
“怎么就不能跟你说话了,我偏要跟你说话,你怎么着?”费疾笑道,说着又要起身去拽无良。数不近慌忙劝阻道:“费疾兄稳住,此刻我等正在逃命,打闹不得,不然我等都走不了了。”
“哟,你认得我?”费疾有点小吃惊,也有点小得意,他笑了笑,似乎很给数不近面子,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地坐好了。
“你叫什么?”
“数不近。”
“好名字”费疾一挑大拇指,咋咋呼呼的,视无良不存在。
无良受了羞辱,却作声不得,憋了一肚子火。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牛屁股,目光里透出一股阴狠的劲儿。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了一下,然后警惕扫视着周围。
春秋那时候的树,山里面大都是原始森林,不知道生长了多上年,粗壮而又高大。一大群逃难的人沿着途畛步入山谷深处,那路是越走越窄,旁边的树木却遮天蔽日,连天色也随之暗了下来,让人越走越觉得阴森恐怖。开始人群还哄哄闹闹地能跑得起来,到后来那路越发地不好走,所有人只能是排着队慢慢地过了。
由于山路崎岖,车上的人能下车的都下了车,因为那个时候的车子都是木头轮子,如果车子太重,很容易把车轮子压坏了。邞这看到数不近他们又加入了新人,他急于想了解一下楚军的情况,于是又把车子交给了妻子,自己到前面随着数不近的车子一块走。
“真的,当然是真的!”费疾唾沫星子横飞,表情夸张地告诉数不近他们,“你想,我们从下个庐馆跑了过来,都跑了十几里地了,如果是假的,谁有空跑这么远来骗你?”费疾眉飞色舞,咽了一口唾沫又说道,“况且,听说还有人是从下下个庐馆跑了过来的,那就是跑了二十几里地了!……”
费疾说得有声有色,不由得人们不信,路边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听到他这么一说,心里更加惶恐,庆幸走得慢了些,如果早走了,或走快了,那不就正巧赶上了。
邞这紧锁眉头插嘴问道:“那你们到底看没看到楚军?”费疾瞪起豹突环眼,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说:“怎么,还不相信我?我亲眼看见了几个人骑在快马上奔走相告,一边跑还一边喊:‘快跑呀,楚军来啦’,‘快跑呀,楚军来了’,你不相信你可以问问跟我一块来的人。”费疾一脸正义,朝走在旁边的路人努了努嘴。旁边的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丙等也都纷纷表示附和,
“楚军真的来了!”
“我们这么多人呢,谁还来故意骗你?”
“快跑吧,别问了,小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