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天德死了。
死在了昨天绑着他的那株外脖子树上边上,眼珠子瞪得滚圆,额头淌下的血糊了一脸。
神情和当时甘妹妹的尸体一模一样。
他两个儿子是在埋甘妹妹尸体的杨树林找到的。大傻子甘俊骑在树杈上,伸长脖子像公鸡似得喔喔喔叫个不停,瘸子甘帅趴地上,抱着个黑驴脑袋酣睡。
被叫醒时,甘帅满脸懵逼,一问三不知。
我们这边还在树林里和甘家兄弟俩盘问话,留在甘家院子里看守的汉子满脸委屈跑来对长者说,他去茅坑撒泡尿的功夫,甘天德尸体就不见了。
中午吃饭时,长者破口大骂甘老二是个狗逼玩意,活着造孽,死了都不让人省心。
吃罢饭刚搁下碗筷,又有小孩跑过来说甘老二媳妇回来闹着要分家呢。
我们闻讯赶了过去,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正兴高采烈地翻箱倒柜,丝毫看不出有丁点丧夫的忧伤。
“妈——”甘帅见我们过来,低低喊了声。
忙着收拾东西的中年女子直起身子,瞥了眼我们三个,那眼神像是在看空气,“咋了,小帅?”
“妈,我爸他才刚走……”瘸子甘帅欲言又止。
中年女子嘿嘿笑了两声,“嘿,咋滴?你爹死了关我屁事啊。平日里,你们父子三没我不也一样活的挺滋润的么。现在你爹都翘辫子了,剩下的东西就都是咱们母子的,我拿一半,你拿一半,大傻子不用管。”
说话间,中年女子把床褥掀起,看着下面藏着的几张毛爷爷,奇道,“咦,怎么就这点……小帅,钱呢?”
“钱?啥钱?”甘帅呆愣着道。
“你是瘸子,又不是傻子,装愣给谁看啊?”中年女子呸了口在地上,“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甘老二把侄女卖了个好价。”
甘帅脸憋的通红,半晌才道,“妹妹她自杀了。”
“啥?自杀了?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咧?”中年妇女怔了怔,旋即又道,“死了也好,正巧前两天阿强托我打听这附近有没有刚死的年轻女人卖,说质量好点的拉出去一个能卖好几万咧。那丫头长的不赖,应该能卖个好价。人埋了没啊?埋哪块了?”
“阿强是谁?”长者插嘴问道。
甘帅恨恨地唾了口:“就是山头沟卖棺材的那老小子张强。”
中年妇女面色一沉:“瘸子,你说谁是老小子?嘴巴放干净点。”
见事态不妙,长者缩了缩脖子,拖着我和瞎子赶紧溜到外面。随后,传来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声音和女人歇斯底里的咒骂声,甘帅却是哑火了。
隔了会,甘老二媳妇拎着个包袱摔门而出,经过我们身边,扭头呸了口,扬长而去。
看着那中年妇女远去的背影,我随口对瞎子说,是不是该给甘天德也备口棺材,省的尸体找到了没地方放又闹出啥破事来。
瞎子还没回答,长者就若有所思地连连点头,表示这个提议好。
就在这时,甘家院子里传来一阵叫声。声音拔尖凄厉,如厉枭夜啼,饶是白日烈烈,依旧听的人毛骨悚然。
“阿爹,不是我杀的你。别来找我啊,救命,不是我啊,救命啊——”
我们三人冲进去一看,只见傻子甘俊抱住院子的歪脖子树,疯了似的脑袋狂撞。
“啊,不是我杀的你,不是我杀的你,救命,不是我——”
瘸子甘帅从房间里跑出来,想要拽住傻子,却被甘俊胳膊随意一挥,打的趔趄着摔倒在边上。
见状,准备冲过去的长者和我都脚步为之一缓。
傻子甘俊膀宽腰圆,平日里我俩都不一定能压得住他。再加上此时犯浑发癫,出手没轻重,贸然冲过去,吃不了兜着走的肯定是我们。
陡然,边上的瞎子幽幽开口:“小俊,阿爹死的好惨……”
阴恻恻的声音,惊的我寒毛倒竖,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说来也怪,瞎子一开口,甘俊居然不撞树了,扭过头来看向我们。而后,他就见鬼似得朝着房间里蹿去,边跑,边喊道:“阿爹,要报仇找那个女人去啊,别找我……”
我连忙搀扶瞎子,追着甘俊的脚步冲进房间。
拥有五大三粗的身板的甘俊就像个犯了错的小孩,蜷缩在墙角,双手撑着地面,犹自不断往后贴靠,身子瑟瑟发抖:“阿爹,别找我啊,我以后再也不敢咬你了,别开找我啊,别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