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纱制成的大红灯笼挂满了屋梁及廊檐,除夕的皇宫红妆素裹,全然是一派喜气洋洋,只是没有笙歌和鼓乐,沉寂的琼楼玉宇还是一样没有生气,在萧瑟雪夜里更是单调的安静,空空如同没有灵魂的华美躯壳,令人心里空虚的发慌。
美酒佳酿,珍馐馔食,在铺垫着彩绘桌帏的大紫檀木圆桌上摆满了,圣辕宫偌大的内殿,宫人们鱼贯而出,只留下他们两个,浅浅的抿着唇角,侧头相视,两个人含笑不语,今年的除夕,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过。
少了吵闹不停的小念暄和忽冷忽热的若芷,这一顿除夕的年夜饭似乎比以往更冷清了。
若芷他们,或许这个时候也在梅府吃着年夜饭吧?
自从五年前若雪回了梅府后,就算是这样特殊的日子,她再也不曾踏进过梅府一步,想要害死她的若雪,她无法再面对,而梅府更是个令她心碎的地方,再没有一丝丝留恋了,就连那株母亲栽的梅树,也被若雪派人砍掉了,五年前除夕的那一次省亲,看到后院那一个孤零零的树桩,鲜血当时就那样倏地一下从她口中飞溅而出在皑皑的白雪上,连整个人都瘫软在旁人身上。
纵然咬牙切齿,却无法对疯疯癫癫,还断掉一只手臂的若雪做任何事,只因为他爹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低声下气的央求她,她做不到视若无睹,只是心冷了,对她爹,不再有一丝丝奢望,那母亲种下的唯一的羁绊,也断了……
想把煜哥哥的娘亲当作自己的娘亲,可有些事情,原来勉强,也是不可能的。
今天的除夕年夜饭,若琬原本也想邀请太后的,可白天去过慈安宫,却发现太后像是惊吓过度而变得失魂不定一样,说话词不达意,眼里总是带着一丝惶惶不安的神色,不愿踏出慈安宫一步,更加不愿见任何人。
不知不觉想得多了,若琬白皙柔美的脸庞也不经意间笼罩上淡淡的迷惘之色,看去时有些茫然若失,颜煜偏过头来,揽住她的肩,褐眸微眯而睨,嘴角浮起一抹浅笑,轻言问道:
“怎么了?”
若琬缓缓抬起眼,凝视着他笑若无痕的俊逸面容,心又仿若一下子被火烘热了,可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也会觉得太过冷清吗,她嘴唇嗫嚅了几下,牵强的扯过一丝笑容,犹疑的开口道:
“今天明明是除夕,却只有我们两个……”
“不是很好吗?”
他不以为意的答了一句,端起桌上的酒杯,颇似满足的浅笑自饮,
“朕以前总是一个人,现在却有你陪在身边。”
颜煜忽而停顿了一下,俯首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有些凸起的小腹,深幽的眼眸里蓄满疼爱关切之情,继续含笑道:
“而以后,还会有他。这样就够了。”
“煜哥哥?”
若琬热泪盈眶的唤了他一声,心情一时交杂难以平复,比起可怜的自己,煜哥哥才应该是真正觉得孤独的那个人吧!小时候的自己至少还有一个暄哥哥陪她,而他,却只是一个人,一个人默然的承受守着痛楚……
说不出一个字,若琬欲泣又止,哽咽了半晌,最终只是很郑重其事的点了下头,紧紧的贴在他胸前,颜煜顺势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的身上,若琬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心跳,那咚咚一下一下的炙热跳动心律仿佛已和自己的溶于一体。
可是煜哥哥,你知道吗?越在乎,才越害怕,小琬真的害怕……
小琬害怕不能陪你走到最后,害怕以后的每个除夕,无法再这样偎在你的身上……煜哥哥……
颜煜忽然抱着她站起身,在屋子里慢慢走了几转,若琬开始有些惊恐不安,渐渐的脸色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意,关心道,
“煜哥哥,就放我下来吧,我现在很重的!”
“不行!”
颜煜断然拒绝,丰俊秀逸的脸上神色飞扬,连眼角都带着迷人的笑意,
“朕现在抱着的,可是在这世上最值得朕好好珍惜的,一点也不累,今晚朕一定要多抱会儿!”
若琬不再劝言相阻,只是抿嘴轻笑,时而掏出自己袖中的绢帕,动作轻柔的替他擦拭额际的细汗,雪花在外面纷纷扬扬,她喜欢悄然飘飞的晶莹雪花,却更爱这屋内只有他才能给予的,温暖。
总以为日子至少暂时可以慢悠悠的过下去,可没有想到的事情,总是让人防不胜防,聂家的喜事,转眼间变成了白事。
三月的某一个夜晚,依旧春寒料峭,孤月行至半空中,藏在云间时明时暗,整个舜安城这个时候也已经安静下来,街头巷户偶尔才有两三人路过,而皇宫内,已经有六个月大的肚子挺得越加明显,行动变得笨拙吃力的若琬这个时候也由宫人们服侍着安寝了,这是一个与往日无异的晚上。
就是这样一个平常不过的夜晚,聂将军府,一夜之间,被灭门了。
聂府整栋宅子都被火烧光了,官衙给出的解释是盗贼劫杀,而京城里私下间流传得最广的却是另一种说法——聂将军曾经私吞军饷的行迹暴露了,他的其他同伙为了毁灭证据,才乘夜间偷袭,杀人灭口。
官府差衙在聂府进行事后清理时,发现全府上上下下总有二十七口人,却只有二十六具尸体,因为绝大部分尸体被烧成焦黑,所以少的那一具尸体被认为是彻底烧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