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殿内,一片静滞。
眼里的神色冷凝下来,化作了幽深的秋潭,颜煜若有所思的瞥向太后,那审视的目光真真如锐利寒芒射过来,直叫人感觉一股沁入骨髓的森冷。
倏忽只是一瞬,阴鹜的面孔陡然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如春水般温煦的笑纹从薄凉的唇角边荡漾开来,柔和了刀刻般冷峻的轮廓,轩昂的眉宇间却透出一丝邪魅,似蕴量了一番,缓声道,
“母后所言甚是,朕会用心考虑的。”
太后不由得以为刚才的一瞬是错觉,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或许是自己老眼昏花,眼前这个低眉顺眼,和颜悦色的皇上才是真真实实的,心下似乎陡然舒畅了许多,连眼角的细纹都笑得皱到了一起,有板有眼的继续道,
“听话就好,哀家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颔首点头,笑而不语。
皇上前脚才出慈安宫,这消息后脚就不胫而走,传到圣辕宫里,若琬闻言当即就被心骇住了,望着一脸同情的若芷,欲言又止,真正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关于小念暄的身世,他明明是知道的,为何……为何他还要说出那样的话来?
不知是皇上事先告知,还是太后她老人家有先见之明,慈安宫那边还特意派了一个太监过来转达,说是皇后娘娘的好意太后心领了,让她就不用去慈安宫请安了。
若琬面色难堪的点头应了,又派人将那公公送出门去,方才坐下来屏声掩泣,任谁心里都清楚,太后此举摆明了就是不愿搭理她,更是故意的轻蔑她。
“姐姐何须如此呢?你有皇上的恩宠,就算那太后再恨你,再讨厌你,也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端起茶盅,悠然的呷了一口茶,若芷似笑非笑的淡然说道,眼里的淡漠,如同疏星寒月下一片霜降的无边荒野。
“连你也不明白。”
若琬摇首抬眸,玉容泪阑干,梨花春带雨,被泪浸湿的长长睫毛像是渗了露水的蝶翼般一下一下扑刷,闪烁着珍珠般晶莹的亮泽,蛾眉轻蹙,婉转生娇,更觉柔媚娇俏,若芷心下暗沉,这般泪光点点、楚楚动人的娇态,倒真能让人心生一阵涟漪。
目视着前方,又似不是真正在看前方,若琬茫然失神,眼神中蒙上一层怅惘,低言似喃喃自语,
“到底我犯了什么错误,天要让我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承受这样的痛苦?我真的努力去付出了,我害怕负人,不敢去伤害,不敢去亏欠,我拼尽全力去爱他,为什么……为什么却还觉得时时刻刻身在深渊谷底一样,一样不能被救赎,难道说连爱……都错了吗……”
“不是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吗?”
若芷垂下眼眸,看不见眼里的神色,清丽的娇艳花容也似无绪的淡言道,
“普天之下,爱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比爱上一个皇帝更难,爱江山的皇帝不会是一个好男人,爱美人的男人不会是一个好皇帝,那姐姐希望他做哪一种呢?”
见对面榻坐上的若琬无言以对,若芷这才挑眉斜睨了她一眼,似是有意无意的补充了一句:
“姐姐应该知足了,常言道最无情是帝王爱,至少他对你,还不是一个无情的帝王,不是吗?”
秋月送走了慈安宫的太监,这厢又绕过画屏进来了,若琬见状便问她何事,平日无事时秋月便只在前边殿里呆着,秋月朝若芷看了一眼,连忙垂首侍立在榻前,恭恭敬敬的答道:
“梅夫人带着烟岚小姐进宫来看芷妃娘娘,听明翠宫里的人说芷妃娘娘到这儿来了,梅夫人遂带着烟岚小姐特意过来了,说是给两位娘娘请安的,现在正在殿外候着。”
若琬闻言,连忙道:“还不快把夫人和小姐请进来。”
趁秋月出去请人的一会儿工夫,急急忙忙的用手中的鹅黄色丝帕拭干脸上及眼角的泪痕,若芷凝视着她手中那块鲛绡帕,默然不语,南海国所赠的唯一一条——鲛绡丝帕。
宋月如甚是热情恭敬,待要下跪给两位娘娘叩安行礼,幸得秋月遵照若琬的吩咐急忙拉住了她才作罢,紧随其后的梅烟岚这才摇摇摆摆的走上前来,一一欠身行礼问安。
“烟岚见过二位姐姐!”
抬起头来,云鬓簪花下是一张削尖的瓜子脸蛋,雪肤凝脂,俊眼修眉,丹唇含贝,耳坠蓝色珠花,颈带蓝宝石银链,身着一袭宝蓝色绣花裙裳,更是顾盼神飞,见之忘俗。
若琬连连点头,称赞不已。
“一些日子不见,烟岚真是越来越标致啦,难怪连皇上也夸你呢!”
说着,若琬轻皱了下娥眉,不由得担忧的轻问道,
“就是这么耗下去,都快成老姑娘了,要想着嫁人了!”
若芷瞟了烟岚一眼,哼笑道,
“姐姐,这话她要听,早嫁人了。谁不知道咱们家的梅四小姐目无下尘,孤高自许呢!前几年还有不少人上门提亲,也不知道如今谁还敢还想跨这个门?”
烟岚倒也不推,眸子里笼着清冷淡烟之色,坦然的笑答道,
“芷姐姐这话不假,若是让妹妹和那些个庸俗纨绔辈人结成连理,我宁可孤老终身。”